對于姬矢準來說。
在開門那一刻，他受到的驚嚇絕對要比驚喜大得多。
他放下手上握住槍的手，目光從面前的女人身上移開，當看到一旁某個不正形的前輩時，大概也能猜到這是個什么情況了。
“來根先生……”
這略帶嘆息的嗓音，充滿著熟悉的無奈感。
我以前經常能聽見姬矢先生這樣叫來根先生，而一般，這都發(fā)生在來根先生的自作主張之后。
然后，來根先生則一般都會裝做無事發(fā)生，就像現在這樣。
他朝姬矢先生舉起手中的酒罐說道：“喲，回來了？要不要來一瓶？”
“不用。”
拒絕了來根先生的提議后，我看見姬矢先生又朝我看了過來。
他面上的表情微松，眉宇舒展開來，變得沒有那么的愁苦之后，輕聲說道：“瑠依?！?/p>
“好久不見?！?/p>
說完，他把門給帶上，三兩步地便坐到了我的對面。
“好久不見?！蔽逸p聲回答道。
“抱歉，沒經過你允許，就擅自開門進來了。”
而且還是用的不正當的手段。
說著，我下意識地撇了一眼坐在在一旁裝傻的中年男人。
他朝我“嘿嘿”一笑，笑得好像之前那個撬鎖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深吸了口氣，不再看他，把視線轉回來，微笑著道：“抱歉姬矢先生。如果你要報警的話，現在就可以。等警察來了，我絕對供認不韙?！?/p>
話語落下，之前還在裝傻充楞的來根先生立馬“誒誒誒”地叫了起來，但我沒有理他。
而面前的姬矢先生則先是愣了下，隨后輕笑了兩聲，好脾氣地說道：“沒事，沒到要報警的地步?，娨老茸鴷胰ソo你拿杯水。”
說完，不看我伸出的手，他真的給我拿了杯水過來，溫的。
“額，謝謝?！?/p>
我雙手接過。
剛喝了一口，抬頭便看見剛剛說“不用”“沒事”的青年，轉頭就和來根先生科普起了本國的律法。
用一二三舉例，特別說明了如果私闖民宅需要需要吃多久的豬排飯。
我默默放下了水杯，在一旁安靜聽著。目光則從上往下地把他觀察了一遍。
他依然穿著離職那晚的皮夾克，棕色的外套下是黑色的襯衣，之前那把造型奇怪的槍，我沒能看出他放在了哪里。
可我看出來了，他現在很疲憊，哪怕是收斂著，眉眼里也止不住地流出倦意。
瘦了，也更沉默了。
我看著他與來根先生交談，從辯駁再到聆聽。
“姬矢，辭去了報社工作的你，又為什么會屢次出現在案發(fā)現場。”
“那只是巧合。”
“巧合巧合，難道次次都能是巧合嗎？！姬矢，你告訴我……”
來根說著，捏緊了手里的易拉罐，語氣急促地道：“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種透露著死亡氣息的力量，是政府的陰謀還是……”
面對他的一步步追問，姬矢準保持著沉默。他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思考著什么般微低著頭。
看著他這樣，我保持著沉默，眨了眨眼睛，克制不住地為他感到擔憂。
當初，他明明和我說，是為了去尋找答案才離開的報社?？蔀槭裁催@次見面時，他卻看起來更加迷茫了呢？
*
姬矢準沒有回應。
他并非感受不到來自對面之人的視線，倒不如說，他現在頗有些坐如針氈。
他很感激他們對他的擔心，也會為此而感到慰藉。但這更代表著，他不能夠去告訴他們，他最近在做些什么。
尤其是瑠依。
半個月前的那晚，他在進化信賴者給的畫面感應里，看見瑠依被異生獸追逐著的身影時，心下差點被驚得停了一拍。
在奔跑的過程中，他只能想到。
不要出事，不要放棄，再堅持一會。不要……再于我面前死去。
‘準！’
飛機的轟鳴，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以及女孩被沙塵所淹沒的身影。
那于腦海中浮現的，被流彈帶走生命的女孩，面孔逐漸被替換成了她的模樣。
是路燈之下，她轉過頭，疑惑地抬起眼眸看過來時的樣子。
‘姬矢……先生？’
可是下一刻，熟悉的路燈之下，異生獸猙獰的面孔突兀地出現在腦內，女人驚慌的面孔也一并被印在了里邊。
瑠依！
他在心中呼喚著她的名字，不知是想把祈求的念想傳遞出去，還是想要給自己勇氣。
他邁動著雙腿，卻任不滿意。
快點，再快一點，他需要……更快的速度！
光在那一刻回應了他的祈求。紅色的激流穿過大街小巷，很快地，便趕到了目的地。
但，那個時候，已經不需要他了。
異生獸被神秘部隊組織性地解決，而他所擔憂的那人……身旁也有了別人的身影。
姬矢準看著她，一直等到她乘上黑色的商務車離開，去往醫(yī)院之后，他才換了個方向，走路回家。
然后，便是與異生獸持續(xù)了半個多月地追逐。
等到他再見到她時，便是今天。
除去開門的那一瞬間，視線意外對上了之外，他一直都有在回避著她的目光。
他當然知道，她已經沒有了那晚的記憶。只是，他在看到她時，難免會想到她與那名隊員之間相處的場景。
他會想，那個人，之后有去找過她嗎？他會給她帶來危險嗎？姬矢準不知道。而他，也無法去和她證實這件事。
但如果是他……
姬矢準想著，下意識抬頭看向對面。
年輕的，看起來還不經世事的女性正往這邊看來，眼里含著擔憂的情緒。
她烏黑的長發(fā)束起，發(fā)尾搭在肩上，貼著其纖細的脖頸，末尾的分叉搭在鎖骨上，更顯得鎖骨分明。
黑與白，在視網膜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他閉起眼睛。
異生獸不會在意人類的外貌，只有人類才會。而大部分人，在那些東西的眼里，都只是食物。
不想看見她白皙的肌膚再染上鮮紅的色彩。所以……
如果是他的話，他不會接近她，也不想要她再接近這個世界。即便她看起來，并不如她表面般那樣脆弱。
“好了，來根先生?！?/p>
姬矢準睜開眼睛，打斷來根絮絮叨叨的猜測，口吻很堅定地說著：“你再問我，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別再追查下去了。”
這毫不掩飾地抗拒，讓來根止住了話頭。他手里還握著一罐半空的酒瓶，晃了兩下，隱隱有水聲傳到我的耳內。
我緩緩放下手中的杯子。
“咔噠?！?/p>
細微的脆響打破這突然的沉寂。
“那個……”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了我。
我看著氛圍僵硬的二人，做了個看表的姿勢，隨后說道：“現在已經很晚了，姬矢……”
來根先生猛地看過來的視線讓我到嘴的話語拐了個彎，變成了：“……準。”
姬矢先生聞聲看過來的表情似乎有些詫異，我假裝沒有看見。既然話已出口，那就順著這個往下講吧。
我看著姬矢先生眼下的疲倦，又轉過頭來與來根先生說道：“準，他，今天應該也很累了。來根……”
將先生二字咽下，我表情不變地接著講道：“來根，我們今天就先不打擾了吧。我還有貓要喂，下次約個時間見面，你們再好好談？對了，你的電話還是之前那個嗎？”
后面的一句話是對著姬矢準問的，他點點頭道：“對?！?/p>
一直都是，從工作起就沒有換過。
我了然地點頭，然后拉住想要幫忙收拾東西的姬矢準，看著來根把他帶來的垃圾收拾好后，跟他一起走到門外。
門外沒有燈，所有的光線都是從屋內照射出來，我轉過身，對站在門口的青年說道：“好好休息，有什么電話或是信息聯系。”
“嗯?！?/p>
“到時候，記得赴約。”
“……嗯?！?/p>
背對著光，他身上的疲憊感好像更深了，我看著他，張了張嘴突然問道：“現在，還有在做噩夢嗎？”
那個，會成長的夢，還有夢中的遺跡。
他深棕色的眼眸認真地看著我，我回望過去，他偏過了頭，聲音有些低沉地回道：“沒有了?！?/p>
“這樣啊……”
見狀，我沒有再說什么，與他道別道：“那，再見？”
“再見?！?/p>
我轉過身，在來根先生“怎么這么慢啊~”的催促聲中，快步走下樓梯。
那照亮了前路的光，一直到拐角處，才漸漸消退，我追上來根先生的背影，與他一同走出這間公寓。
樓上。
站在窗戶邊，看見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姬矢準收回了目光。
他坐到床邊，手上的進化信賴者正閃爍著紅綠色的光。
“撲通……撲通……”
宛如脈搏跳動的聲音涌入耳內，姬矢準握緊了它，低聲呢喃著：“夢嗎？”
遮天蔽日的樹林，女孩的指引，成片的遺跡群，還有……
與怪物戰(zhàn)斗的巨人。
“那不是夢?！?/p>
是他無法掙脫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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