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晁被殺,夜空中劃過一道凄厲的慘叫聲。江澄手中的劍還滴著血,魏無羨站在那里冷眼旁觀。
至此,云夢江氏百口性命大仇得報,溫氏走向覆滅。
忽而聽到一陣響動,腳步聲音不太穩(wěn),也不太順,一深一淺踩著階梯緩緩上來。
魏無羨驀地心跳加快,垂在腿側(cè)的握笛之手瞬間收緊,是她嗎?想起那日發(fā)生的種種,那種刻在骨子里的悲痛縈繞在心底整整三個月。她……會不會怪我?她,還好嗎?
直到那個清瘦單薄的人影踏上最后一層臺階出現(xiàn)在他視線內(nèi),心跳停止,周邊的所有都漸漸模糊,只剩下一個清晰的她。
魏無羨幾乎下意識擋住她視線所及的血腥之處。
冷風(fēng)襲來,裙角后揚,吹得發(fā)絲凌亂,她站在那里,對上那個同樣睜大的眼眸。
金緗看到了他眼底閃過的驚慌無措,他把手背過去不讓她看見,棄仙道修邪術(shù),本就不在意外人如何看他,可是,他能狠心推開藍湛,卻不能那樣對她……
漸漸地,金緗抬起步子,走得又急又快,一頭扎進那人的懷里緊緊抱住,掌心攥著他的衣裳,嗓子里帶著委屈的哽咽,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魏無羨愣了許久,慢慢地回摟住她的腰肢,腦袋深深埋進她的頸窩,紅了眼眶。
江澄默默退到了一邊,獨自下樓而去。
經(jīng)歷了那么大的變故,很多事已然看得明白了些,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他們二人兩情相悅,于他而言,也算是替他們高興的。如今,他只想好好守著阿姐,與魏無羨一起重振云夢江氏。
金緗漸漸松開那個懷抱,將他仔細看了一圈
金緗你怎么樣?哪里傷著了?
魏無羨拉住她上下尋摸的手,微微一笑
魏無羨我沒事,倒是你……
他自責(zé)又內(nèi)疚,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她
金緗捧著他的臉,勾起唇角溫聲道
金緗我也沒事的,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嗎?
金緗我不怪你魏無羨,我只慶幸,你還活著
少年眸光閃動,心中萬般酸澀動容
魏無羨我也是阿月,謝謝你,還活著……
烏云遮住了微弱的月光,窗欞吱呀作響,起風(fēng)了。
魏無羨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手,輕微蹙眉
魏無羨怎的這么涼?
魏無羨外面寒冷,你衣著單薄,何必還要跑出來尋我?
金緗眉眼彎彎,像只兔子一般鉆進他的懷里
金緗現(xiàn)在不冷了~
怕你對我心有歉意,怕你多想而不知如何面對我,怕你不會主動去找我,所以我來見你。
魏無羨想起在亂葬崗里拼命掙扎,向死而生的日子,那時心中除了仇恨,也就只有那一小塊地方還留存最后的溫暖供他安寧,那是她的名字,是他對她的愛意。
魏無羨阿月
金緗嗯?
魏無羨明日,我就要回蓮花塢了
金緗我知道
魏無羨在那之后,我就與江澄去清河參加“射日之征”的決戰(zhàn)
金緗我知道
待她離開自己的懷抱,才小心翼翼看著她道
魏無羨你的傷不宜再跟著我,你需要回蘭陵修養(yǎng)
金緗我知道~
魏無羨不禁笑道
魏無羨你怎么只會說這三個字了
金緗溫軟一笑
金緗因為你是魏無羨啊
金緗我了解你,所以你只管去做你認為對的事情,不必在意別人的看法。
金緗我會好好養(yǎng)傷,等我身體恢復(fù)之后,便會去找你,和你并肩作戰(zhàn)
魏無羨伸手撫摸她的長發(fā),看著她的目光炙熱溫柔,充滿愛慕。
魏無羨好
第二日,魏無羨回到蓮花塢祭拜宗祠,然后趕到清河與師姐碰面。
當(dāng)晚聶明玦帶頭在晚宴上商議“射日之征”的一些細節(jié),卻不免有人發(fā)現(xiàn)魏無羨未帶佩劍,以此展開一輪輪冷嘲熱諷。
眾人又對溫晁極其門生慘死的結(jié)果進行猜測,得出結(jié)論是,兇手定修習(xí)了什么下三濫的邪術(shù),魏無羨默默喝了幾杯清酒,一語未發(fā)。
這場群情激昂的晚宴中,獨獨少了一人。
琴音四起,魏無羨離席,拿了一壺酒喝著走著,不知不覺到了他的屋前,紙窗上映著那人的剪影,就連撫琴的模樣,都透著一股子清貴雅正之氣。
腦海中浮現(xiàn)那日,藍忘機對他說的話。
“修習(xí)邪道終究會付出代價,古往今來無一例外,此道損身,更損心性”,這個道理,誰又不知呢?
他苦笑著灌下一大口酒。
夜深修煉之際,房門被忽然打開,他下意識拿起笛子橫在前面,滿眼戾氣。
江厭離也是嚇了一跳
江厭離阿羨,我見你門沒關(guān),所以……
魏無羨眼底的戒備散去,竹笛漸漸放了下去。江厭離提著食盒靠近,看他滿頭大汗
江厭離阿羨,你怎么了?
魏無羨擠出一絲笑容,答道
魏無羨師姐,我沒事
江厭離瞄到他手上之物,有些疑惑
江厭離這竹笛……我以前從未見你拿過
魏無羨剛想要解釋,江厭離已經(jīng)伸手去觸碰,還未觸及那笛子,就被一股黑氣彈開,退了幾步。
魏無羨慌忙上前查看
魏無羨師姐!你沒事吧?它沒傷到你吧?
江厭離沒事
她揉揉手腕,有些驚奇,魏無羨將笛子放到了背后。
江厭離所以,它是認你為主了?
魏無羨偶爾拾得罷了
江厭離那它就是你的一品靈器了,像阿娘的“紫電”一樣
魏無羨看著自己手中的長笛有些出神。
江厭離阿羨,它叫什么?
他輕輕搖頭
魏無羨還沒想好
江厭離既然是一品靈器,怎么能沒有名字呢?你可不能怠慢了它,難不成跟你的劍一樣,叫做“隨便”嗎?
說完兩人都笑了,這話魏無羨聽進去了,無論如何,現(xiàn)在這還他的一品靈器了,認他為主,護他安佑。
他想了想
魏無羨那……
魏無羨就叫它“陳情”吧
江厭離“陳情”?
魏無羨嗯,陳情
陳情,陳情,陳述不能言明的實情。
亂葬崗三個月所遭遇的一切,那些痛苦,只能自己默默在心底承受,不能告訴任何人,就只有這笛子尚且能寄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