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什么時(shí)候的事？你仔細(xì)同我說說。”

忽然他又想到一點(diǎn)不對勁，問楊趙氏：“既然還沒有媒人上門提親，娘如何認(rèn)定謝四郎定會娶二妹？”

　　楊趙氏洋洋得意道：“就憑謝家二姑娘頻繁邀寶珠赴宴。聽說謝家封府好多年了，這一開門，最先給咱們寶珠遞了帖子，雖是女娃子家的交往，那也是討好的意思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謝家是相看咱寶珠呢！”

　　一步走到門外的張嬤嬤聽了，嘴巴直抽抽，心里特別看不起楊趙氏的嘴臉。世家大族最重禮儀規(guī)矩，就算相看，那也不能越過父母直接把人家姑娘叫家里一再相看的，這是完全沒把做娘的看在眼里。

　　偏這楊趙氏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家女兒多金貴招人喜愛。八字還沒一撇，就嚷嚷著要給女兒準(zhǔn)備嫁妝了，女兒還要不要名聲了。

　　她只是個奴婢，雖是二皇子府出來的，也不便指點(diǎn)主家行事，只將胡姨娘安置曹玉梅那事回了。

　　楊謙神情淡淡，楊趙氏對胡姨娘處事十分滿意，能主動給兒子納妾開枝散葉，那就是好的。

　　張嬤嬤走后，母子的談話回到原點(diǎn)，楊謙終于說出了來的最終目的。

　　“娘，你給二妹準(zhǔn)備嫁妝兒子也不反對，但也沒必要搬了整個將軍府都陪給她吧！”

　　楊趙氏將臉一變：“娘何時(shí)搬空整個將軍府給你妹妹了？不過是從花氏那個賤人的嫁妝里挪一點(diǎn)出來貼補(bǔ)你妹妹?；ㄊ霞燃迊砹藯罴?，她的嫁妝就屬于楊家的，一家人，寶珠自然也使得。再說，她做嫂子的，給小姑子添妝也是應(yīng)該的?！?/p>

　　楊謙嘴唇微動，娘是真的不知，還是裝傻？花氏的嫁妝，就算不是將軍府的全部，那也是絕大多數(shù)了。再說，那是挪一點(diǎn)嗎？那是整個吞干凈好嗎？

　　他委婉的說：“娘，我的俸祿并不多，將軍府日常開銷往來需要很多。便是給寶珠幾千上萬貫的，也盡夠了?！?/p>

　　哪知楊趙氏斜眼睨他：“你還瞞著娘吶！這一趟你去清淮縣，不說那花老賊的家財(cái)有多少，光是當(dāng)?shù)剜l(xiāng)紳的孝敬就不少吧！你如今可是大將軍呢，那些人還不可勁巴結(jié)你？”

　　楊謙眉頭一皺，他這趟去清淮，是有不少人巴結(jié)送禮，怎么自己并沒有漏出口風(fēng)，一個都篤定他就是收了錢？二皇子那邊暗示他送孝敬，他以為手下有二皇子的人也就算了，可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將心里疑問提出，遭到一記白眼嗔怪：“還跟娘裝什么？你都是將軍了，下到地方去，當(dāng)然有數(shù)不盡的人爭相送禮。這天底下當(dāng)官的就沒一個不收銀子的，否則怎么都打破頭想當(dāng)官？你日后發(fā)財(cái)?shù)臅r(shí)候多得是，就不要計(jì)較眼下這點(diǎn)子嫁妝了。謝家那樣的高門，你妹子要沒有很多嫁妝傍身，會遭人笑話的。想當(dāng)年你姐姐她……”

　　楊趙氏一陣唏噓就要擠淚，絮絮叨叨良久，又將努火轉(zhuǎn)移到花家：“都怪花老賊，不肯幫扶你姐夫也就算了，還告官抓他，讓他生生被打斷了腿發(fā)配千里。你爹病了，他們也見死不救，生生害死了你爹，這都是花家欠我們的，如今用她一點(diǎn)嫁妝只算做利息，待日后找個由頭休了她，讓她受盡千夫所指，世人唾罵，看她還有什么臉活著。”

　　在楊趙氏瓜子大的腦殼里，將一個女人休掉無疑是最大的恥辱與糟踐，十大酷刑之首莫過如是。

　　楊謙腦袋嗡嗡，在楊趙氏洗腦下竟?fàn)枙簳r(shí)忘了家底快被掏空一事，心情跟著沉進(jìn)對過往的不堪回憶中。一貧如洗的童年，屈辱難堪的少年時(shí)光，赤貧乍富的興奮莫名，得而復(fù)失的無法釋懷，全都化做對花家的恨意。娘說的對，都是花家害的，花家欠他們的，這么一點(diǎn)嫁妝根本不算什么。

　　楊趙氏喋喋不休對楊謙洗腦，沒過一會，楊謙心里萌生了豪情，沒錯，我都是三品將軍了，以后背靠二皇子，毫無懸念的儲君，日后的帝王，還怕沒銀子使？上門巴結(jié)送禮的多的是。三妹是我親妹子，多多陪嫁也是應(yīng)該的。

　　他咳了一聲，到底也沒完全失了理性，開口道：“娘也省著點(diǎn)用，我在官場上走動還需大量銀錢鋪路?！?/p>

　　二皇子那邊可是個填不滿的血窟窿，光是從楊謙手里就送進(jìn)去好幾萬兩。一想這次出趟差便宜沒撿著多少，還要向二皇子進(jìn)貢，免不了把收到手的都吐出來，他就咬牙。

　　可惡的花老賊！

　　楊趙氏瞥了他一眼道：“牢里那個，你打算怎么辦？依我說就讓她死里面得了，不過她死之前，必須先休了她，不然我兒要落個鰥夫名頭，有礙將來姻緣?！?/p>

　　楊謙的臉霎時(shí)陰郁起來，心情也莫名煩躁。楊趙氏看他臉色，眼神一變：“狗剩你莫非還對那花氏有甚情誼，舍不得她死？”

　　狗剩這個名字深深刺痛楊謙的心，這是他原本的名字。兄弟姐妹四個，依次是大妮，狗剩，二妮，二狗。楊謙這個名字，還是花大老爺給取的。

　　這個賤名伴隨著他窮苦卑賤的童年，是他一輩子不想再聽到的兩個字。

　　忽然楊寶珠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透著歡喜：“娘，謝家又給我送帖子來了，邀我明日去聽曲呢！咦！大哥也在?！?/p>

　　楊寶珠進(jìn)門前還是散漫的樣子，一如當(dāng)初在鄉(xiāng)下。看見楊謙，想起如今的身份，端起了大小姐儀態(tài)，依規(guī)矩行禮：“母親安好，哥哥安好?！?/p>

　　陪她進(jìn)門來的教養(yǎng)嬤嬤暗暗搖頭，這位新出爐的大小姐學(xué)規(guī)矩太晚，一些習(xí)慣早已深入骨髓，終身難改了。就像謝家一而再再而三越過楊趙氏直接給她下帖，渾然不將楊趙氏放在眼里。她早已勸說多次，大小姐只沉浸在能見到謝四郎的喜悅中，渾然不覺有什么不妥。

　　楊趙氏拍拍身邊的座位讓女兒坐下：“你哥哥操心你的嫁妝，說要多多給你陪嫁呢！”

　　楊寶珠大喜：“真的嗎？謝謝哥哥?！?/p>

　　楊謙張了張嘴，一時(shí)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