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guān)上的聲響阻隔了外部世界,卻關(guān)不住朱志鑫內(nèi)心的波瀾。他背靠著冰涼的門板,目光落在渾然未覺的沈枳枳身上。她正踮著腳,試圖用手指去接從窗縫漏進(jìn)來的那一縷陽光,側(cè)臉純凈,動作稚氣,與門外那個男人冷硬沉靜的氣質(zhì)形成了無比強(qiáng)烈的反差。
張極。 那個幾乎像個隱形人一樣的鄰居。他的舊書店總是很安靜,他自己更是沉默得如同店里的古籍。他為什么會親自送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快遞?他那最后看似無意的一瞥,真的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嗎?
朱志鑫的心緒有些紛亂。他原本以為自己的公寓是一個安全的繭房,可以暫時將沈枳枳與外界隔絕,慢慢教她一切。但張極的突然出現(xiàn),像一根細(xì)針,輕輕刺破了這個精心維持的假象。
這個世界沒有真正的角落。
沈枳枳“志鑫?”
軟糯生澀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沈枳枳不知何時走到了他面前,仰著頭,清澈的眼眸里映出他略顯凝重的臉色。她學(xué)以致用,叫他的名字已經(jīng)順口了許多。
她微微偏頭,像是在觀察一種新的情緒
沈枳枳“……不好?”
她在問他是不是不好。
朱志鑫心頭一軟,所有紛雜的思緒暫時被壓了下去。他努力扯出一個輕松的笑容,搖搖頭
朱志鑫“沒有不好?!?/p>
他指了指她剛才玩的陽光,
朱志鑫“那個,是陽光?!?/p>
沈枳枳“陽……光?!?/p>
她認(rèn)真地重復(fù),然后臉上露出一個極淺卻無比真實(shí)的笑容
沈枳枳“暖。”
僅僅一個字,就讓朱志鑫覺得一切擔(dān)憂都是值得的。他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胡思亂想。當(dāng)務(wù)之急,是讓她盡快學(xué)會更多,至少……在她可能不得不面對外界時,有最基本的能力。
教學(xué)繼續(xù)。
他教她“窗戶”,告訴她透過它可以看到“外面”。沈枳枳立刻被窗外流動的景色吸引了——飛鳥、白云、遠(yuǎn)處移動的車輛和行人。她趴在窗臺上,看得目不轉(zhuǎn)睛,眼睛里充滿了向往。那面玻璃,對她而言成了一個巨大的、動態(tài)的、卻無法觸及的新世界畫框。
他教她“門”,告訴她這是“進(jìn)出”的地方。但她似乎更直觀地理解了“阻擋”——這扇門擋住了她,也擋住了外面的一切。
他拿來牛奶和面包,教她“餓”和“吃”。她對牛奶表現(xiàn)出興趣,但對面包則有些猶豫,小口咀嚼了半天才咽下去,顯然人類的食物對她來說并非必需,更像一種新奇的體驗(yàn)。
整個白天,公寓里都回蕩著朱志鑫溫和的講解聲和沈枳枳稚嫩模糊的跟讀聲。她像一塊貪婪的海綿,瘋狂吸收著一切信息,每一個新詞匯的掌握都讓她眼眸發(fā)亮。
然而,隨著夕陽再次西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開始在沈枳枳身上彌漫開來。
她不再專注于學(xué)習(xí),而是頻頻走到窗邊,望著外面逐漸亮起的萬家燈火,和那片被晚霞染成瑰紫色的天空。她伸出手指,隔著玻璃,輕輕描摹遠(yuǎn)處建筑物的輪廓。
朱志鑫注意到她的安靜,走過去輕聲問
朱志鑫“怎么了?”
沈枳枳沒有回頭,依然望著窗外。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一種緩慢而帶著困惑的語調(diào),生澀地組合著白天學(xué)會的詞匯
沈枳枳“……外面……世界……大?” “……枳枳……這里……小?”
她回過頭,眼神不再是全然的懵懂,而是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像一株渴望掙脫花盆、將根系扎向更廣闊土地的植物。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四周的墻壁,最后手指堅定地指向窗外。
沈枳枳“想……出去。”
朱志鑫愣住了。他猛然意識到,他自以為是的“庇護(hù)所”,對她而言,或許正在逐漸變成一個美麗的“樊籠”。她本能地向往著陽光、雨露和更廣闊的空間,那是她作為一朵玫瑰刻在靈魂里的天性。
保護(hù)欲和理智開始劇烈交鋒。他知道她還沒準(zhǔn)備好,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太復(fù)雜太危險??墒?,將她一直關(guān)在這里,抑制她的天性,難道就是對的嗎?
他看著沈枳枳那雙充滿渴望和一點(diǎn)點(diǎn)哀求的眼睛,拒絕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也許……只是也許,可以在絕對可控的情況下,帶她出去一小會兒?比如,夜深人靜的時候,去樓下無人的小巷里走一走?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無法壓下。
而與此同時,公寓樓下,那家舊書店的櫥窗后,一道沉靜的目光也曾短暫地抬起,掠過樓上那扇亮著燈的窗戶,旋即又低下,隱沒于書頁之中。
樊籠既已心生,破籠之日便不再遙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