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瞳孔猛縮,猛的停住腳步,看清楚人后,往后退了兩步,轉(zhuǎn)身拔腿就跑。
而那個尖銳的嗓音卻還在她身后:“死賤蹄子!你敢跑!讓老娘逮住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初七抬眸,輕飄飄地朝街道看了一眼,追人都這么熱烈嗎?想著,又喝了一口茶。
“茶是好茶,嘖,火候過了頭,敗筆啊?!?/p>
說著,將茶水往窗外揮去。
好累,喘不上氣來了,腳好酸,胸口好疼,跑了許久的女孩兒卻不敢停下,后面追她的人換了又換。
老鴇氣喘吁吁地喊道:“這蹄子沒力氣了!抓住她!老娘賞五兩銀子!”
腳步聲再度凌亂起來。
那些人推推搡搡地往前追,誰都想要老鴇的五兩銀子。
卻不知,被潑的茶水中茶葉分成了兩撥,一撥在空中夾帶著一股勁氣直沖那些推搡的人。
一撥徑直飛向女孩。
而女孩兒在慌亂中看到了圍繞在身旁的茶葉,一面疑惑,一面因為看到后面的人不知為何紛紛倒地不起,眼眸微微睜大,隨后跟著茶葉的飄動跑了起來。
“無趣,回去泡茶。”
初七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起身離去。
小國皇宮外。
使者的隊伍洋洋灑灑地正在往里面進發(fā),忽然一個女孩兒被侍衛(wèi)攔下喧鬧聲打斷了他們的進程。
“求求你們,救救我!有人要抓我!”小女孩被長矛攔住,一個侍衛(wèi)卻分不由說地上前就是一腳。
“滾開!來人把她拉走??!”
小女孩見有侍衛(wèi)要上前抓她,連忙蹲下求生的本能使她靈活地從相交的長矛的空隙鉆了過去。
那個侍衛(wèi)臉色一變,舉起長矛就要朝著她的后背刺過去。
“清竹!”
一把長劍從前方?jīng)_了過來,而此時僅剩的茶葉被風吹起不經(jīng)意間擊中了長矛。
長劍直挺挺地落在女孩身后。
女孩被劍和長矛相撞發(fā)出的氣勢掀翻在地,她痛苦的皺著臉,跑了這么久她的身體早就透支了。
她喘著氣,努力抬頭想看清救了自己的人。
一個身著華服的男孩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一步一步靠近她,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眼睛好沉重……
模糊間,她只看到了一條云卷紋的白玉腰帶:“我……”
嗓子啞的驚人,或許是覺得自己安全了,頭便低了下去。
她做了一個夢,夢里一切都是扭曲的,房子是扭曲的,人也是扭曲又朦朧。
忽然白光乍現(xiàn),一切都消失得干凈,最亮的白光處出現(xiàn)一個人,那個人坐在椅子上,白光打在她身上,根本看不清她的臉。
“嗯?你怎么會在這里?”
女孩卻反問道:“你是誰?我怎么會在這里?我被捉回去了嗎?不對,應該是,我還活著嗎?”
在她問出口時,內(nèi)心卻是忐忑不安的。
真的會有人為了這樣一個普通人去冒犯皇宮的侍衛(wèi)嗎?應當是不會的吧。
那人頓了一下,隨后伸手指向她身后說道:“你往回走,就能看到結(jié)果?!?/p>
女孩順著她的手臂的方向往后看去,那邊漆黑一片,像是隱藏在黑暗洞穴,不知道那頭是什么,沒有一絲光亮,恐懼油然而生。
“你是神仙嗎?”女孩沒有挪動腳步。
那人似乎被問到了,思索了很久才出聲:“神仙?算是吧。”
女孩微微睜大眼,她見到神仙了!“噗通”一聲,她跪了下來:“神仙,在臨死之前我可以知道我的親生父母在哪兒嗎?”
那人道:“近如咫尺,林六娘,你的命不會在那長巷里的?!?/p>
女孩不理解她說的話,她明明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哪兒。
而她今天知道了。
“林六娘……很久以前,她們都這么叫我?!绷肿陷揽嘈σ宦?,“其實應當感謝先生的,若當初不是先生出手相助,今日便沒有林紫堇了?!?/p>
初七慵懶地掀開眼瞼,毫無波瀾地看著她,看著她慢慢閉上眼,模樣似乎有些痛苦。
林紫堇道:“這個故事我知道……”
等她從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房間里,這個房間異常華麗,是她從來沒見過的華麗,床邊的紗幔摸上去很滑,應該很貴吧。
一旁的婢女模樣的人見她醒了,一句不吭徑直走了出去。
說話聲從門外傳進來:“殿下,她醒了?!?/p>
“好,有勞姑娘?!?/p>
這是一個男孩兒的聲音,對于女孩來說,這個聲音是她這輩子聽到過最動聽,最悅耳的嗓音。
她想見他,自己能活下來全是因為他救了自己。想著,她就掀開被子跑了下來。
猛地打開門,卻只能看見他出宮門拐角的身影。
那個婢女見她連鞋子都不穿就跑了出來,微微皺眉,語氣平淡道:“公主殿下,請回房,皇后娘娘一會兒便回來見你?!?/p>
她著急地直接上手抓住了婢女的衣擺:“剛剛來的那個人是誰,你知道嗎?”
那婢女的眉頭緊鎖,將自己的衣擺從她手里拉出來,還不忘抖了抖衣擺:“他?他是武國朝的儲君殿下?!?/p>
儲君殿下……
這時,一聲尖銳的嗓音喊道:“皇后娘娘臨?!?/p>
這聲一出,眾人紛紛朝著宮門口下跪,俯首。
皇后?娘娘?女孩在婢女硬拉狠拽下跪了下來,膝蓋狠狠地撞上地板,刺骨的疼痛讓她臉色蒼白了些。
雍容華貴的皇后服飾映入眼簾。
皇后面無表情,睨了她一眼:“你是麗姬的孩子?”
還沒等她問出口,麗姬是誰時,在地上的婢女一把將她摁在地上,力氣出奇的大,任由她怎么掙扎都掙扎不開,只聽“撕拉”的一聲,她后背的衣錦被婢女撕開。
婢女道:“娘娘,這胎記便可證明,她,就是麗姬當初生下的孩子?!?/p>
“公主體弱,需靜養(yǎng),任何人無本宮命令不得出此宮門!”
皇后見此,更是直接冷笑,丟下這一句話,轉(zhuǎn)身離去。
而后無論是誰再也沒來過這座寢宮。
后來她才知道,麗姬,是她母親,而他的父親這是小國的皇帝。麗姬是宮女,她勾引皇帝懷上龍?zhí)ィ蓞s逃出了宮,誰也不知道她為什么勾引皇帝,卻又跑了出去。
麗姬死在一個晴空萬里的中午,據(jù)那些找人的探子和宮女們后來的相傳,麗姬是被人玷污死的,場面一度令人作嘔。
林六娘是她在流浪期間一位老爺爺給她起的名。
而回了宮,皇后告訴她,她更名為林紫堇。
“我在外流浪五年,皇宮中三年,本以為當初的選擇會讓自己快樂……”林紫堇沉悶地說道,“先生的話,六娘也想明白了,先生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p>
初七抬手:“報酬屆時我自會去取,你今日來找我,也是因為易褚云?”
林紫堇點點頭:“六娘知曉,人之生死無力回天,先生也改變不了,六娘只求先生能替六娘與夫君作畫?!?/p>
“作畫?”初七掂量著這件事,掂量著畫與不畫。
林紫堇看向關著的門:“先生的浮生樓中央有一幅畫,夫君方才看了許久?!?/p>
初七道:“想要,便出價拿去,作畫,免了?!?/p>
想要她作畫?可笑,她可從不為活人作畫。
又過了兩天,易褚云又來到了浮生樓。
他告訴小二,自己是來找初七的。
小二便直接將他帶去見初七。
當他見到初七的時候,她正坐在窗邊,一手放在不高的窗臺上,撐著下巴,一手拿著一柄輕薄的團扇放在腿上。
“先生?!?/p>
初七拿起團扇輕輕拍了拍腿,扭頭看他:“你們夫妻二人可真有意思?!?/p>
易褚云微微愣住,琥珀色的眼瞳閃過疑惑,但很快明朗了起來:“看來堇兒此前尋過先生?!?/p>
初七道:“她來求畫,你呢?所為何事?”
“先生此前說,生死,死亦是世界萬物存在之法,褚云回去細想了一番,覺得先生所言甚是。”琥珀色的眼眸在光亮下更加炯炯有神,不像是一個命不久矣之人的眸色。
微抬眼眸,初七將他的神色收入眼中,又望向窗外:“我曾經(jīng)去過一個地方,遇到一個人,他感嘆世道人心,棄醫(yī)從文,毅然提筆,以文救世?!?/p>
易褚云微微睜大眼,仿佛在震驚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人。
她繼續(xù)說道:“世道最終歷經(jīng)坎坷,不負所望發(fā)生變化,更有文人為此人作詩,其中一句便于人之生死有關,也與此人有關?!?/p>
“以文救世,此人真乃當世大拿者也?!币遵以谱鏖卸Y。
初七淡淡地撇了他一眼,淡漠的神情里浮現(xiàn)一絲贊賞,于是開口:“那日見你,與你說的那些話也是發(fā)自肺腑,殿下受之無愧?!?/p>
琥珀色的悲傷的眼眸中不自覺的涌上亮色,他說:“多謝先生?!毙闹械睦Щ蠼忾_,他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隨后又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腳步……
離開時,清竹上前將披風披在他身上。
易褚云停頓了腳步,側(cè)身抬頭看向“浮生樓”,望了良久,直到清竹開口詢問,他才回過神來。
抬步離開的瞬間,一滴水落在地板上,滲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