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吹葉落,雨打芭蕉。
天階大雨如珠如玉的拋灑傾瀉,連綿不絕,葉冰裳站在屋檐的水簾后,面無表情的看著驟變的天色,掌心的手爐并未帶來一絲的溫度反而愈添愁思。
單薄的紙傘在瓢潑的雨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極力支撐,無助且脆弱。
葉冰裳遠(yuǎn)見嘉慧打著一把被大雨澆淋,東倒西歪的油紙傘,忙解下身上的披風(fēng)圍在她的身上。
淋濕的頭發(fā)緊貼在嘉慧的面頰,閃過一絲陰郁如天邊散不去的烏云,見到葉冰裳便忙道:“小姐…”
葉冰裳攏了攏嘉慧身上的披風(fēng):“回去換了衣服慢慢說?!?/p>
嘉慧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應(yīng)道:“…是?!?/p>
葉冰裳將姜湯推至小幾的對面,薄冰般的指甲輕輕叩了兩下桌面,發(fā)出‘鐺鐺’的脆響:“坐下說。”
嘉慧從腰間的錦囊中拿出一包藥粉,遞到她的面前。
葉冰裳望著嘉慧空了的錦囊,略感吃驚道:“一份?”
“吳小神醫(yī)前日便將小姐要的東西制了出來,卻不曾想昨日夜里燭火不慎,燃了一把大火,將小神醫(yī)的藥廬燒了個一干二凈,這包還是制藥之初做出的殘次品,被丟在了院落,才幸免于…”
幾個月前,自盛國趕往景國的途中,葉冰裳遇到了被戰(zhàn)火侵?jǐn)_無家可歸的吳小神醫(yī),她將他帶到景國安頓,吳小神醫(yī)作為回報(bào),自愿為她做事。
但吳小神醫(yī)其人卻心比腰粗,做事總是意外頻出,令人無言以對。
“哦!小神醫(yī)說了,這包藥只是讓人昏迷的時(shí)間短了些,并不影響藥效,您本來要的是兩份,如今少的一份,他說制起來并不難,只是其中一味藥他要去密林山去采,來回需要三日時(shí)間,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不必了?!比~冰裳眸色深深的輕撫著手中的暖爐,心中已有成算。
嘉慧大驚:“您不會是要用…”脫口而出后又急忙捂嘴,匆匆起身檢查了窗外和廊下并無旁人,小心地緊閉門窗,走至葉冰裳身側(cè)低語:“不行啊小姐,陛下吃了…可是要命的…”
三日前嘉慧出宮采買,蕭凜的手下傳來了一只手爐,手爐里有一封信和一瓶藥粉。
蕭凜的影衛(wèi)已經(jīng)全部到達(dá)景國國都,葉冰裳只要將毒藥下給澹臺燼,只待毒發(fā),景國群龍無首之際,蕭凜便趁機(jī)拿下皇城,轉(zhuǎn)敗為勝。
“不,不是他…”
“陛下?!比~冰裳將托盤上的湯飲輕輕放在桌案旁,纖纖玉手揉弄著澹臺燼緊繃的雙肩:“陛下,看了半日的奏章,歇歇吧…”
蘭草般清甜的氣息,在龍涎香的加持下更顯虛無,澹臺燼一把抓住肩膀上的素手,將人拉入懷中,眼睛卻還是緊盯著奏章,不曾離開分毫。
藕臂慢慢環(huán)上脖頸,女子將頭輕輕的倚在男子的頭上,相互依偎。
“盛帝又來書信了?”
現(xiàn)如今,葉冰裳在御書房出入自由,國事上澹臺燼也對她毫不避忌,總有些共享江山的意思。
澹臺燼點(diǎn)頭,卻沒有說話。
“是啊,安平公主來訪已過半月,卻連皇城的大門都沒能摸到,陛下又一直意欲不明有心拖延,盛帝定是愈發(fā)不安?!?/p>
“朕有心拖延?”澹臺燼放下手中的信紙,轉(zhuǎn)過頭與葉冰裳對視道:“有心拖延的不是愛妃嗎?”
今日不知為何,葉冰裳總覺得澹臺燼周身籠罩著一層說不清原由的陰霾,似有若無的充斥在焦灼的氣息中,和著香爐中裊裊飄散的熏香,叫人看不真切分不清明。
心若擂鼓的她,下意識瞥了一眼桌案上的湯水,清淡的顏色散發(fā)著濃郁的清香,仿佛那并不是一碗美味至極的湯飲,而是獵獵寒風(fēng)下的山巖峭壁,進(jìn)一步,深淵萬丈,粉身碎骨。
但自幼察言觀色低頭求存的脾性使然,她最擅長濃妝淡抹出一張合宜的臉譜,輕巧的掛在臉上,紋絲不差。
葉冰裳含著輕淺的笑意,低頭隨意的把玩著他腰間的龍紋玉佩,嬌柔中又帶了三分風(fēng)情,言道:“臣妾是有心不愿安平公主覲見,臣妾便是醋極了那公主,若是陛下被其美貌吸引,厭棄了妾身,臣妾不依…”她輕輕撲倒在他的懷中,像極了吃醋賣乖的小女兒家。
澹臺燼大笑著揮動廣袖,輕輕的拍撫著她的脊背:“你這小狐貍…也罷,無論真假,朕都喜歡你這吃醋的樣子。”
葉冰裳枕在他的懷中平復(fù)著微顯粗重的呼吸,顫抖的眸子再次睜開時(shí),早已恢復(fù)了如常的平靜,更添了三分決絕。
她起身拿起碗盞,瓷勺攪動著清幽的湯飲,發(fā)出‘叮咚’的脆響,勺中的液體被皓齒朱唇中的微風(fēng)慢慢吹涼,葉冰裳將盛滿湯飲的瓷勺靠近澹臺燼的唇邊,巧笑嫣兮:“陛下嘗嘗,臣妾親手熬了兩個時(shí)辰呢?!?/p>
澹臺燼眼中輕淺的笑意緩緩流逝,不見了蹤影,如炬的眸子如滿殿通明的燭火,灼熱刺目,他無言的望著膝上女子那絕色的容顏,良久。
沉沉的聲音再次響起時(shí),時(shí)間緩緩而過,漫長的似乎已不知今夕何夕。
“冰裳想讓朕喝嗎?”
舉著湯勺的手臂似乎已經(jīng)微微發(fā)麻,但她卻依舊一絲不差的保持著這個動作,標(biāo)準(zhǔn)的笑意如面具般深刻于面龐,她笑著,說道:“自然是想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