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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煙靄般漫過萬明宮的琉璃瓦，上官宛如倚在青玉案前，指尖摩挲著犀角禁步的纏枝紋。秋梧將新制的香粉倒入和田玉香爐，清苦的藥香里混著若有似無的枇杷甜味，驚得檐下棲息的麻雀撲棱棱飛遠(yuǎn)了。

"娘娘，慈寧宮送來兩筐荔枝。"嵐竹捧著鎏金食盒進(jìn)來，水紅縐紗裙擺掠過門檻時帶進(jìn)幾片枯葉，"說是嶺南新貢的，太后特意吩咐給各宮祛暑。"

上官宛如用銀刀剖開朱紅果殼，瑩白果肉滲出蜜汁，落在青瓷盤里像凝著霜的月牙。朝煬帝姬踮腳去夠案上的冰鑒，腕間犀角鐲撞在玉香爐上，迸出幾點火星子。"母妃，華娘娘宮里的芍藥全蔫了。"小帝姬將冰湃過的荔枝含在腮邊，含糊道："頌芝姑姑說...說是被蟲蛀了根。"

銅漏滴到戌時三刻，萬明宮東南角的梔子花叢忽然傳出異響。秋梧提著羊角燈去看，卻見兩只灰毛野貓正扒拉著什么，爪下赫然是半截裹著油紙的枇杷葉。上官宛如用銀鑷夾起葉片，對著燭光細(xì)細(xì)端詳，葉脈間凝著暗褐色糖霜，與那日朝煬塞給她的鵝卵石如出一轍。

皇后晨起禮佛時摔了翡翠手釧。六宮請安的時辰，慕容世蘭扶著頌芝最后一個進(jìn)來，脖頸間的紅疹已蔓延至耳后，金絲瓔珞勒出深深血痕。"萬明宮協(xié)理太醫(yī)署有功，該賞。"皇后摩挲著新?lián)Q的珊瑚佛珠，目光掃過上官宛如素銀簪子上的犀角花鈿，"只是這犀角性寒，妹妹可要當(dāng)心反噬。"

上官宛如垂眸應(yīng)是，廣袖中的犀角禁步垂落蒲團(tuán)，在青磚上叩出清響。慕容世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染血的帕子飄到她裙邊，腥氣混著龍涎香熏得人頭暈。朝煬帝姬躲在嵐竹身后揪她腰間的香囊，里頭艾草灰簌簌落下，正蓋住帕角繡著的芍藥紋。

蟬鳴最盛那日，太后召六宮去佛堂聽經(jīng)。上官宛如特意給朝煬換上素色襦裙，犀角鐲換成青玉菩提串。小帝姬跪坐在蒲團(tuán)上數(shù)念珠，忽見白玉觀音蓮花座下爬出幾只黑蟻，順著香案爬到慕容世蘭的絳紫裙裾上。

"母妃，螞蟻在搬糖！"朝煬帝姬脆生生的童音驚破滿室梵唱。太后手中的經(jīng)卷嘩啦作響，渾濁眼珠死死盯住觀音底座滲出的褐色糖漿——正是太醫(yī)署失竊的枇杷蜜。

慕容世蘭護(hù)甲掐進(jìn)掌心，突然想起上月太后賞賜的枇杷膏。那時頌芝還說蜜糖不夠，特意從太醫(yī)署多領(lǐng)了三罐。上官宛如接過銀針探入蓮花座暗紋，針尖沾著的糖霜遇熱化作血珠，滴在青磚上竟蝕出細(xì)小孔洞。

"哀家記得..."太后腕間翡翠念珠碾過糖漬，"華妃最愛用枇杷蜜潤喉。"

皇后突然撥動珊瑚佛珠，十八顆血珠子撞出金玉之聲："臣妾宮里還收著些犀角粉，最宜解此毒。"話音未落，慕容世蘭已癱軟在頌芝懷中，脖頸紅疹滲出血水，將金絲瓔珞染成暗紅。

上官宛如回到萬明宮時，正逢內(nèi)務(wù)府送來新制的夏衣。嵐竹抖開月白軟煙羅，忽見領(lǐng)口夾層落出幾片干枯的合歡花瓣。"燒了。"上官宛如瞥了眼便轉(zhuǎn)身去看朝煬習(xí)字，小帝姬握著和田玉鎮(zhèn)紙描《妙法蓮華經(jīng)》，腕間菩提子隨動作輕晃，在宣紙上投下細(xì)碎光斑。

三更時分，秋梧發(fā)現(xiàn)庫房窗欞有被撬動的痕跡。上官宛如執(zhí)燈細(xì)照，見青磚縫里嵌著半枚芍藥紋護(hù)甲，旁邊散落著幾粒翡翠珠子——與那日皇后摔碎的手釧別無二致。她將翡翠珠投入香爐，看它們在犀角香里漸漸發(fā)黑，忽然輕聲道："去把收著的枇杷葉都找出來。"

慕容世蘭病得下不了床時，上官宛如正在教朝煬辨認(rèn)藥材。小帝姬把枇杷葉貼在水晶簾上，陽光透過葉脈在地磚投下蛛網(wǎng)似的影。"母妃，華娘娘宮里的螞蟻都死了。"朝煬將曬干的犀角片串成風(fēng)鈴，清脆相擊聲驚飛了梁間燕雀。

皇后送來鎏金佛經(jīng)那日，萬明宮后院的青梅酒啟了封。上官宛如斟滿琉璃盞，看酒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秋梧說宓秀宮連夜運出十口樟木箱，箱角沾著枇杷蜜凝成的糖塊。她將酒盞傾入荷花池，驚散一池錦鯉，水面浮起的泡沫泛著詭異青色。

"娘娘，太后傳您去辨藥。"嵐竹捧著雕花木匣進(jìn)來時，帶進(jìn)幾縷帶著血腥味的熏香。上官宛如撫過匣中霉變的合歡皮，忽然輕笑出聲——三年前慕容世蘭送來的賀禮，正是裹著合歡花的毒胭脂。

慈寧宮的青磚地被曬得發(fā)燙，上官宛如跪在白玉觀音前焚香。太后腕間換上了犀角念珠，每一顆都刻著《金剛經(jīng)》偈語。慕容世蘭被宮人攙著進(jìn)來時，正聽見朝煬帝姬指著觀音衣袂喊："母妃，這里藏著會發(fā)光的石頭！"

銀針挑開蓮花紋的瞬間，滿殿嘩然。藏在玉雕深處的犀角粉遇熱蒸騰，混著枇杷蜜化作淡紫色煙霧。上官宛如廣袖翻飛間，腕間玉鐲突然碎裂，飛濺的玉片正巧割斷慕容世蘭的瓔珞。十八顆南洋珠滾落青磚地，與皇后那日摔碎的翡翠珠子混在一處，被穿堂風(fēng)吹得四散奔逃。

"萬明宮。"太后渾濁的眼里泛起精光，"你倒是比哀家更懂佛理。"

上官宛如叩首時，犀角禁步在青磚上叩出梵音般的清響。她知道慕容世蘭此刻定在盯著她發(fā)間的銀簪——三年前那支沾著合歡花汁的鳳釵，正是被她調(diào)換成犀角雕的玉蘭簪。

蟬聲漸弱時，萬明宮移走了所有梔子花。上官宛如在空出的花壇埋下犀角粉，秋梧說這樣能驅(qū)散毒蟲。朝煬帝姬的新香囊里塞滿艾草與枇杷葉，跑動時帶起的風(fēng)里有清苦的藥香。

慕容世蘭搬去行宮那日，上官宛如正在廊下教朝煬下棋。白玉棋子叩在沉香木棋盤上，驚得池中錦鯉甩尾游走。嵐竹捧著皇后賞的珊瑚手釧進(jìn)來時，正見主子將黑子落在東南星位——恰如三月前那個雨天，檐下避雨的燕子驚飛時抖落的棋局。

"母妃，華娘娘還會回來嗎？"朝煬帝姬把玩著和田玉香爐，爐中犀角香燃出裊裊青煙。

“朝煬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