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荒淵,找到了那具屬于桑佑的尸骨,歸來后,陷入了長達七天的沉睡。
??在漫長的夢境里,她反反復復地夢到桑佑說要她放過的那天。他離開了上清,她卻篤定他只是回了墨河。
??其實她已記不清為什么桑佑要同她生氣了,許是她為難了桑酒,許是她昨天又譏諷他癡心妄想。
??可隱隱地,在這次的夢里,她忽然意識到,桑佑那天的不愉快,是在她見過冥夜后。
??天歡正在拉著冥夜練劍,冥夜怎么同桑酒練的,她就要怎么練。
??夢境定格在樹下的小蚌精,長長的眼睫在如玉的臉頰上投下的那片清淺的影上。
??天歡很疑惑自己為什么會記得這樣的細節(jié)。
??但她很快又想起更多的細節(jié)。
??在她第一次強迫后,小蚌精雖然惱怒,但仍在良久的遲疑后問她,“你……疼嗎?”
??在她將冥夜不肯喝的甜湯扔給他時,小蚌精疑惑又懵懂地看著她,“給我的?”
??在她同螣蛇出征后,受了傷躺在床榻上,小蚌精輕柔地為她上藥,“圣女切莫逞強?!?/p>
??……
??“桑佑——”
??遲來的疼痛如鈍刀一寸寸凌遲著真心,她站在星臺上,從胸腔溢出的悲鳴,四海八荒,皆在那瞬間靜默?;貞?,只有一聲脆響。
??是分崩離析的聲音。
??她赤著足,飛奔到結界里。
??又碎了。
??縱使冰晶盞能溫養(yǎng)身軀,但終究無法合攏這具殘破的骨骸,天歡一片片地撿起來,一次次地拼湊。
??直到尖銳的骨刺刺破手指,血涌了出來,她才恍然——靈獸螣蛇的血,本就是這世間最好的粘合劑。
??她拿出那根曾經在新婚之夜折磨過他的寒魄針,將自身精血化作絲線,從他的骨頭里穿過。
??以吾之血,鑄汝之軀。
??她忘了時間流逝,忘了螣蛇之精血本就有限,她的手足越見冰冷,動作卻越見輕柔。她撫過那些嶙峋的骨,像最溫柔的情人。
??她時不時喃喃自語,“你疼嗎?”
??“很疼是不是?”
??“沒關系,我會陪著你的。”
??“小蚌精——桑佑,你別不理我了,等你醒了,我就去把冥夜的冰晶挖出來還給墨河好不好?我?guī)湍銖突钏麄??!?/p>
??“你是不是不喜歡冥夜?。磕俏乙膊幌矚g他?!?/p>
??“桑佑?!?/p>
??“桑佑——”
??
??結界里不知歲月幾何,直到她修好那具殘破的骨骼,侍女已經等待了許多時間。
??“圣女,神君正在等您。”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出奇的冷漠,“等我做什么?”
??“神君說,既然天界容不下他們,他便同桑酒夫人一起離去?!?/p>
??天歡毫無波瀾的臉上微微抽動,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好啊,我成全他們?!?/p>
??既然他不想做戰(zhàn)神,就把他虧欠給螣蛇的東西一并還來吧。
??————
??冥夜已經沉睡。
??纖細的手指摸索過他的身前,摸到冰晶在的位置,化作利劍,就要刺穿戰(zhàn)神的胸膛。
??桑酒就是在那時來的,一掌推開了天歡,怒喝道:“你做什么?”
??天歡唇角勾出一抹邪意,“幫你啊。”
??“你在胡說些什么?”
??“他殺墨河水族,難道你不想報仇?”
??桑酒亦寸步不讓,“你莫要再騙我了,屠我墨河的人,是你,是你仰慕冥夜不成,才遷怒于我,遷怒我墨河!”
??天歡不置可否,微皺的眉已經顯現出她的不耐煩。
??桑酒的嗓音里已帶了哭腔,喚出佩劍向她襲去,“你——你還逼死了我的哥哥。”
??她終于有了表情,微瞇的雙眼里迸發(fā)出殺意。
??“是你!是你逼他走進荒淵——”
??桑酒攻勢越發(fā)猛烈。
??“是你跟他說,你想和冥夜在一起,你想他死,你想他讓出你的正君之位……”
??天歡防守的姿勢一頓,讓桑酒有了可乘之機,一劍穿透了她的肩。
??她吐出一口血,冷冷道:“一派胡言!”
??她分明是說,他的妹妹已經和冥夜沒有未來了,如今殺了冥夜,桑酒也不會難過。
??所以……
??去找冥夜要回那塊冰晶吧。
??他復活他的墨河族人,她取代冥夜成為上清神域新的戰(zhàn)神,統(tǒng)御玉傾宮。
??她機械地重復道:“一派胡言——”
??血液在迅速流逝。
??天歡忽然想起那個吻。
??他說,桑佑知道該怎么做了。
??你知道了嗎?
??她閉上眼,一股無處安放的暴戾在血脈里橫沖直撞,叫囂著要沖破禁錮——
??桑佑,你什么都不知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