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的那頭是什么?鄭朝陽不知道,他爬到了村里最高的地方,可山更高,他經(jīng)常什么也看不見,只看得見一座又一座的大山。這次不一樣,他看見了從外地回來的大哥?!八母纾〈蟾缁貋砹?!”他興沖沖的下了屋頂,跑回家,一邊跑一邊喊“四哥!大哥他回來了!”跑回去的路上他摔了一跤,頭磕破了,滿不在乎的擦擦流下來的血,繼續(xù)往家里跑。
“哎呀,四哥你怎么還睡呢,快醒醒,大哥回來了!”鄭朝陽看著趴在桌子上小憩的四哥,有些無奈的把他搖醒“快醒醒呀,四哥。”“嗯?誰回來了?”“大哥,陳江河呀!”羅堅猛然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心里一震“誰?”“大哥,陳江河?!编嵆枱o奈的又重復(fù)了一遍。
陳...江河?大哥?羅堅四年沒有見到這個名字的主人了。他們兄弟五個,沒有什么血緣關(guān)系,所以姓也不一樣,十年前村子遇了難,只剩下他們五個小孩,便以兄弟相稱,相依為命。但那時他年紀(jì)小,發(fā)生了什么也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那些穿洋裝的人將刀子捅進(jìn)人身體里,那些人便不動彈了,他害怕的大哭,一個老先生把他壓在了身體底下,讓他睡覺,說睡著了就一切都好了。再醒來,村子里一個人都沒有了,兩個看起來八九歲的孩子抱著他,顫抖著讓他叫哥,又問他叫什么名字,給他擦著臉。
那兩個孩子就是大哥陳江河,二哥衛(wèi)國平。
十一歲那年,大哥和二哥走了,十二歲時又帶走了三哥。一走就是四年,沒有音訊,只有隔一段時間會送來的銀票。三個哥哥留下的書被他翻得卷邊,他也想走了,想走出大山,想去找哥哥們,可他舍不得鄭朝陽,不想讓只有十二歲的弟弟經(jīng)歷當(dāng)年三哥走后他的迷茫?!案?!你發(fā)什么呆呢?”鄭朝陽把羅堅從回憶中喚醒,羅堅看著眼前滿臉血污的孩子,無奈的拿了濕帕子給他把血擦去“說了多少遍了,做事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呀?摔傻了我可不認(rèn)你這個弟弟了。”“哥!我才不傻!”鄭朝陽生氣的去打羅堅,陳江河這時也進(jìn)了家門,就看到羅堅和鄭朝陽在打鬧“這么開心???”他笑著說,鄭朝陽回頭去看來人,是大哥。
他有些怯,大哥走時他才七歲,只有一點(diǎn)模糊的記憶和一張發(fā)黃的相片告訴他,那是大哥。他細(xì)細(xì)的觀察著大哥,干凈整潔,穿著一套嶄新的洋裝,戴著一副眼鏡,和屋子里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陳江河把鄭朝陽抱到腿上“朝陽都長這么高了啊,有沒有想哥哥?”鄭朝陽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撓頭,陳江河看出了鄭朝陽的羞澀,笑著把他放到地上,送了一他一把制造精美的玩具槍,在那個幾乎所有人都只有小木槍的年代。鄭朝陽對此驚喜不已?!叭グ桑鋈ネ嫒?,你二哥三哥待會就來了,他倆在車上拿東西呢?!标惤诱f,鄭朝陽一聽,就高高興興的跑到村門口去了。陳江河關(guān)上了屋門,透過鎖眼看了一眼高高興興的鄭朝陽,閉了閉眼,嘆了一口氣。
鄭朝陽剛跑到村口,就看見了提著大包小包的衛(wèi)國平和何莫修“二哥!三哥!”他很喜歡三哥,總是會做些新鮮玩意兒給他玩,記憶里說話也總是軟軟的,不像大哥一樣沉穩(wěn),二哥一樣嚴(yán)厲,更不像四哥一樣賤兮兮的。“長這么大了?”衛(wèi)國平拍了拍鄭朝陽的背,鄭朝陽覺得自己快被二哥一巴掌拍散架了?!岸?,二哥?!毙l(wèi)國平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質(zhì)讓他有點(diǎn)害怕,縮了縮肩膀。衛(wèi)國平笑了笑,朝家里走去“朝陽你先在外面玩,哥哥們有點(diǎn)事,一會就來和你玩好不好?”何莫修掐了掐鄭朝陽肉嘟嘟的臉“好的!”鄭朝陽好奇三哥說話腔調(diào)怎么這么奇怪,但也沒多管,蹦蹦跳跳玩去了。何莫修留戀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搖了搖頭往家里走去。
時間過了很久,太陽從頭頂挪到了山后面,月亮又從山后悄悄地走上來,灑下一灣清水。鄭朝陽看著皎潔的月亮癡癡的想,山后面到底是什么?他問過四哥,四哥想了很久,久到他都快睡著了,才說:“山后面,是世界吧?!薄澳鞘澜缬质鞘裁?”“是萬物?!编嵆柭牪欢?,他覺得山后面才不是什么萬物呢,月亮和太陽都是山后面升起的,那里肯定有好多好多神奇的東西,還要…有哥哥們。
“朝陽!吃飯了!”四哥叫他吃飯,他回家的時候看到四哥的眼眶紅紅的“四哥你眼睛怎么了?”羅堅胡亂抹了抹“沒事,沙子進(jìn)眼睛了?!编嵆枴芭丁绷艘宦?,就進(jìn)了家,卻發(fā)現(xiàn)三哥的眼睛也是紅的“三哥,你眼睛也進(jìn)沙子了嗎?”“嗯,不小心進(jìn)沙子了?!焙闷婀职?,今天風(fēng)沙也不大啊,鄭朝陽想。坐在餐桌上,鄭朝陽看著四個哥哥給他不停地夾菜,碗里的菜越堆越高,越堆越高“別夾了,別夾了,再夾我就要撐死了。”他護(hù)住碗,何莫修被他逗得直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朝陽,哥哥們的房間收拾好了嗎?”陳江河笑著問,何莫修模頭的手一頓,嘆了口氣就將手收了回來。衛(wèi)國平又將他扯出門外。鄭朝陽也被羅堅拉走,陳江河笑著問他會不會自己做飯,鄭朝陽很自豪的說會,四年后的鄭朝陽卻只想穿越回去捂住自己的嘴。“那就好,看到朝陽可以自己生活,哥哥們就放心了?!标惤诱f。
鄭朝陽帶著陳江河把他們的房間都看了一遍,何莫修和衛(wèi)國平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小包什么東西“這是什么啊?”鄭朝陽問“這是花種子,朝陽把他種在圍墻的旁邊,明年就可以看到好多好多花了?!焙文薨鸦ǚN遞給鄭朝陽,天已經(jīng)很黑了,月亮隱在云后,只剩下星星在空中一閃一閃的。鄭朝陽揉著眼睛喊困,衛(wèi)國平便把他抱到床上,兄弟四個圍坐在床邊,留念的看著弟弟。
“走吧,東西都放好了?!毙l(wèi)國平站起身,準(zhǔn)備往門外走,鄭朝陽卻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的說“大哥,山的那頭究竟是什么???”接著又沉沉的睡了過去,陳江河閉了閉眼,把眼鏡取下來細(xì)細(xì)的擦了擦;衛(wèi)國平出門的腳步一頓,狠狠地嘆了口氣;何莫修的眼淚一直往下滴,滴在了回程的機(jī)票上;羅堅好不容易恢復(fù)正常的眼眶又紅了,手里緊緊地抓著包裹?!白甙桑甙?,天不早了?!毙l(wèi)國平邁過門檻,聲音沙啞,陳江河拿出泛黃的照片,放在花種下和他們剛剛寫下的紙條一起,手指撫摸了一下,又憐愛的看了看熟睡的鄭朝陽,也跨了出去。
何莫修絮絮叨叨的問羅堅“他真的會做飯嗎?會認(rèn)字了嗎?看得懂書嗎?能照顧好自己嗎…”羅堅一遍又一遍的回答,聲音逐漸哽咽。天空黑漆漆的,月亮還是躲在云后不愿意出來,星星也累了,悄悄地藏在云后和月亮玩耍。四周靜悄悄的,汽車的轟鳴聲過后,只剩下小朝陽均勻的呼吸聲,微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