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杰
我叫邊江，這是我成為游魂的第一個年頭。
要問我是怎么死的，我只能告訴你是車禍這種平平無奇的死法。轟轟烈烈的那種死法，對我一個平凡人來說真是太荒謬了。
我有個愛人，在一起四年了。
他很想我。
游魂是只能被困在生前執(zhí)念最深的地方的。
所以我只能在家中回蕩。
我能看見他每天都會去打掃我生前住的那間屋子。
我能看見他捧著我生前的照片哭，但哭著哭著也就不再哭了。
這可能就是生前聽別人說過的，淚都哭干了吧。今算是見著了……
每當(dāng)他哭時，我都會去抱抱他。
在我活著的時候，沒有什么是抱一抱他解決不了的。
他跟個小孩子一樣。
但，現(xiàn)在，我在去抱他的時候。他的淚，卻止不下來了。
我也感受不到懷抱愛人的心安了。
我親眼看著，我抱著他的臂膀，從他身上穿過。
“邊江……為什么……要丟下我啊……”
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看著心里也不怎的好受。
我真的很想抱一抱他，安慰安慰他。
但我做不到了……
又是一天清晨，我站到了露臺上。
看著紅光漫天，看著日出山頭。
真美！
可惜了，不能叫上他來看。
生前我總會把他從被窩里拽出來，一同看看。
“小孩賴床是不好的。”
我總這么說著。
他很愛賴床，通常可以睡到下午。我若是不管他，那這大把的好光陰，可就全浪費了。
但現(xiàn)在，我卻可以看見他早起的身影了。
小孩長大了……
真好……
也真壞……
他出去工作了，我看了眼表，去的還挺早。
現(xiàn)在他也多多少少算是個小領(lǐng)導(dǎo)了，早點去，影響好。
對此我深表欣慰。
雖話是這么說吧，但他不在的時候，也是真的挺寂寞的。
我從屋子的南邊，走到北面。
從自己的房間，走到他的屋子。
終于，又是把屋子走遍了。
我閑的無聊，好想找個人去發(fā)一發(fā)牢騷，抱怨他不在家時我生活的無趣。但我找不到任何一個能同我交流的人。
我是個被孤立在世界之外的人。
我想開開電視，看一看今天發(fā)生了什么。
但我知道，我的手會徑直穿過那開關(guān)。所以說，我開不開它。
這是我死后第一周，就嘗試過的事情。
生前我是從來不碰這電視的。
我嫌看它無用，還覺得他看動漫怪幼稚的。
但現(xiàn)在死了，我卻也是想要看了。
每天就盼著他開開電視，讓我也跟著看會。
但，說來也怪，他現(xiàn)在也不看了。
貌似也覺得這些是幼稚的東西了。
小孩長大了……
晚上，他回來了。
回來的很晚。
開門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會把下意識要喊出的我的名字咽下去。
然后再嘟囔幾句“他已經(jīng)走了”。
他臉上的落寞，我看的清楚。
我最看不得他這副模樣，生前我的褲兜子里總會揣上幾顆水果糖。當(dāng)他落寞時，就會給上他幾顆，給他甜一下嘴，丟下這壞心情。
好像，在我被車撞的那時候，那些糖滾落了一地吧。
血應(yīng)是把透明的糖紙染上了紅色。
他看了，自此就再沒吃過這種糖。
是飯點了，他把昨天吃剩的幾個肉菜熱了熱。
我坐到了曾經(jīng)屬于我的位置上去。
不論多晚，都要一起吃頓晚飯，是我們一直的約定。
他都能遵守的，我也得。
不論生前還是現(xiàn)在，這個約定一直有效。
他去盛飯了。
他現(xiàn)在一人吃飽，就可以全家不餓了。
只要盛一碗就行了。
但我的面前仍是被放上了一碗。
這是習(xí)慣使然吧。
雖然都過去一年了，他還是會習(xí)慣性的，給我盛一碗。
他飯量大，之前常常吃的太撐了，這積食是常有的。
我之前常要跟在他身后念叨，不要吃太多，量力而行。
現(xiàn)在倒不用了，他自己可以把控的很好了。
小孩長大了……
別人常說，我對他是以一種父親看兒子的方式對待的。
我承認我可能太過于爹系了。
但，誰叫我的愛人是從小被寵大的呢。
我得好好照顧他，知道他能獨擋一面。
這說不定要等一輩子，但我愿意。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可以去獨當(dāng)一面了，我卻已經(jīng)從他身邊消失了。
我該怎么告訴他，我愛你，我思念你呢？
吃完飯，他又走到了我的房間。
里面放著我們的照片。
他之前拍照，總是喜歡攬著我的脖子。
我也會矮下些身子，順著他。
小孩嗎，當(dāng)然是得哄著的。
現(xiàn)在，這里的最新的照片上已經(jīng)沒有我了。
他一個人拍照，會穿好西裝，學(xué)著我之前的樣子。
他在變得成熟。
他逐漸有了我的樣子……
“邊江，你看到了嗎。我成熟了，我成為了你之前想讓我成為的人，你看得到嗎……”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管我叫“邊jiong”這個奇怪的名字了。
這真是個稀罕事。
我不會也不能回應(yīng)他的話語。
所以我只能對這個問題保持沉默。
秋天了，該添衣服了。
我仔仔細細圍著他轉(zhuǎn)悠了一圈。
很好，記得穿秋衣秋褲了。
我的提醒，他還是能記得的。
挺好的……
時間不早了，他去睡了。
我也該去休息了。
雖然游魂是睡不了覺的。
但，我還是愿意保留生前的習(xí)慣。
因為這是唯一能模糊生死界線的方法了。
我想越過死亡，去擁抱他。
但，這終究是不可能的。
我只能陪著他，看四季輪替，山河依舊……
好了，是該睡了。
明天又會是這樣的一天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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