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車子離開主路拐進了另一個相鄰的街道。
街道不寬但因為不是主路兩邊停放了不少車子,梁承澤也停了下來,他再次戴上了帽子,也遞給筱沫沫同款的,兩人下了車在街道上漫步,四周的空氣悠閑愜意,八點,早起工作的人們早已離開,孩子的喧囂也被學校高聳的圍墻阻隔,路旁的是三五成群的老人,零星幾個幼嫩的孩子被睡眼惺忪的母親抱在懷里。
他們在路邊眾多的早餐店里吃著早飯,閑聊著家常。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機會這樣慢慢地走在街上了,一年365天,她需要二十四小時待命,通告,錄制,拍攝充斥著每一分鐘。在異地的街道上和梁承澤這樣走著感覺真是奇妙。
他領(lǐng)著她走進了一家粉店,點了兩份招牌鹵粉,她看著他大大方方的站著,坐著,說話,周圍的人竟然沒一個人發(fā)現(xiàn)他是梁承澤。
他的確真正吸引到筱沫沫了,她開始將全部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觀察他的神態(tài),講話的語氣,站著的姿勢,抬眼時對著她微笑。
“快吃啊,看著我干嘛?”梁承澤將單獨點的鹵牛肉放在她碗里。
她回過神端起碗,他在碗里放了半碗辣椒,見她看過來,“吃辣嗎?”
當然吃,她也是無辣不歡的主,趕緊也放上幾勺,兩人胃口大開的吃著粉,米粉咸香柔滑,細嫩可口,回味無窮。
吃得心滿意足之后,他帶著她繼續(xù)在居民區(qū)中閑逛,這里有著老城區(qū)的顯著特征,屋面陳舊,狹小擁擠,落后的設(shè)施,不透光的角落,聲音會容易被放大。
筱沫沫來自貧困的農(nóng)村,農(nóng)村的特點就是土地面積大一些,而所謂的貧困就是居住更偏遠,人口更稀少。
被老師帶到都市之后就住在學校,孤兒院雖然也在城郊舊廠區(qū)與比這種城中村還是要寬敞一些,這樣密集的地方她還真是沒有來過。
人與人相逢都要側(cè)身,她落后梁承澤半步,抬頭只能看到他小半張臉,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有些疑惑,在一次次與人擦肩而過后,他突然問,“剛才走過的那個婦女有幾個孩子?”
“啊?”她下意識回頭,那個婦女推著嬰兒車,車里有一個未滿周歲的小嬰兒。
“一個。”
“不,兩個?!绷撼袧尚χf,“她手上有水彩筆的痕跡,嬰兒車里的孩子還不會拿筆,她神色匆忙是在去買菜的路上,因為一會兒還要去接另一個孩子放學?!?/p>
筱沫沫恍然大悟點點頭,模仿的前提就是觀察,最細微的痕跡就能體現(xiàn)一個生動形象。
梁先生選擇帶我來這里就是想讓我在密集人群中近距離觀察各種各樣的人,她醒悟過來。
如此她將注意力放在接踵而來的各種各樣的事人和事。
他們在此處走了很久,繞了城中村的大街小巷,喧鬧的菜市,果然看到了那個帶著嬰兒的婦女在買菜,各色路邊的小攤,趕著中午營業(yè)的快餐店,隨著日頭升高門口慵懶堆坐著人的小賣部,平價的五金店,還有路口必備的配鑰匙和露天修單車的大爺。
梁承澤和她話不多,只是偶爾問上幾句,但她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觀察,能答上來的時候梁承澤會點頭笑笑,答不上來的時候他也是點頭笑笑,可那意思是完全不一樣的。
她咬著嘴唇更加努力的觀察著周圍,他也問一下,“累嗎?”
“不累?!彼街?,剛才她沒答上他的問題頗有些氣惱。
梁承澤依舊只是笑笑。
長時間的專注觀察,她是累了,而且還走了好幾個小時的路,在此四通八達的小巷中盤繞得人越來越迷茫,可她就是不會說自己累了。
陽光刺眼,高溫炙熱,她擦掉落在眼里的汗水閉上了一會兒眼睛,再睜開時,她面前是一個破舊的居民樓樓道,梁承澤走上了樓梯,她也只能跟上,樓道很窄,墻面很臟,黑黃的色斑在剝落的墻皮上呈現(xiàn),而光線照不到的角落青苔爬滿了,空氣中也充滿了霉變的氣味。
她緩慢地往前走,也許是累了,精神似乎有些恍惚,身體也有些不受控制輕輕搖晃,某種意識涌來,似乎這個場景她在哪里見過,一樣腐敗的味道,一樣破舊的樓梯,一樣不由自主地往前。
似乎是在某個曾經(jīng)的夢里?
她伸手想確定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還醒著,卻在要碰到墻面時生生停了下來,她本能地抬起頭,陽光從高處的漏窗照下,映襯著周圍的昏暗非常刺眼,不熱反而陰冷刺骨,有一個人站在樓梯的高處遮住了大半的光,看不清樣子。
他是誰?
那人凝視著她,目光比周圍的溫度更低,“你說最喜歡慕容和直,所以,你也在等一個永遠也不會出現(xiàn)救贖嗎?”
她看見了他的臉,雪白得沒有任何顏色,嘴唇艷紅,黑眸被燃燒的黑焰纏繞,是無盡的痛苦,那破碎的靈魂在仰聲尖叫。
她瞪大眼睛,一雙冰冷的手貼緊了她的心臟,疼痛一瞬間掩蓋了所有……
她驚叫著坐起來,下意識撫上胸口,眼前是一個咖啡店,她正坐著角落的位置,梁承澤從書中抬起頭,看著她臉色蒼白得嚇人。
“怎么了,做噩夢了?”他疑惑地問。
她根本反應不過來,冷汗從臉上滑落,被刺穿的疼痛是那么真實,她身體還在生理顫抖。
那是夢?
她幾乎是癱在椅子上。
梁承澤有些擔心了,他放下書坐到她身旁,“怎么了?很不舒服嗎?”說著拿起紙巾想擦了擦她額頭的汗水。
她下意識躲開,“我,我,睡著了?”
“是啊?!彼袂樽匀坏胤畔率蛛x開她身旁依舊坐到對面去了?!皫阕咛昧耍阏f累了呢?!彼掳鸵稽c桌面,桌面擺著她常點的餐食,“等餐的時候都睡著了,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
她昨晚的確沒太睡著,知道是和他搭檔誰能睡著啊。
“抱歉,我想去一下洗手間?!彼仟N地站起來,幾乎是逃離。
她走出幾步又突然停下來回頭看著梁承澤的背影。
剛才那一切是夢?
她驚魂不定地看著他安靜若水地坐著那里,清透朗風,普通的襯衣此刻也白得耀眼,和那個暗沉腐敗的氣息完全不同。
真的是自己做夢了,她卸了口氣。
我真是瘋了!她扶著額頭,就在轉(zhuǎn)頭的那一刻,她看到梁承澤微微偏了偏頭,在后頸處一道不明顯的紅痕露了點頭。
她心猛地跳起來,這個傷痕之前絕對沒有的,她和他在一起一個早上了,在他身后看著他背影無數(shù)次了,絕對沒有這個傷痕。
她幾乎是屏息逃進了衛(wèi)生間,癱坐在馬桶上,強制自己冷靜下來。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捂著臉,突然抬起頭,解開身上的衣服,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任何傷痕,所以醒來時那疼痛是幻覺,她沒有被人傷害,可那種苦痛,也太真實了。
所以一切還是夢?
可她明明是跟著梁承澤走進了一棟廢棄的樓,而怎么到這個咖啡店的她卻一點印象都沒有,還有他身上的傷,怎么這么詭異?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慢慢地身體的那種感覺褪去了,她更無法確定了,自己最近精神的確不是太好,還有過短暫的失憶,也許這就是為什么記不起進了咖啡店。
咬緊了嘴唇,現(xiàn)實的思考回到了腦海中,若這真是自己的臆想可不能讓梁承澤知道,否則他若是覺得她精神有問題別說在事業(yè)上幫她,就是一個冷漠的眼神她就要萬劫不復了。
誰會管你和他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以他在演藝圈的地位,被他厭惡的人誰還敢用?想到這里她深深一抖,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她不停地深呼吸,剛才還牢固深刻的畫面再次淡去,看著漸漸恢復的臉色,她平靜了些,還沒到不能挽回的地步,出去好好道個歉,把節(jié)目拍好,一切都不會有人知道的。
她一邊想著一邊伸手想掏出口紅補個妝,摸了個空才想起早上自己把口紅踩壞了,她捂著臉,今天這都什么事啊!
鼓足勁卻還是有點忐忑不安地走出去。梁承澤看她回來眼里還有些擔心,“好些了嗎?”
她才放下心,至少沒被認為是個瘋子。
“抱歉,我剛才做了個噩夢。”她不好意思地撫了撫頭發(fā)。
“嗯,沒事就好。”他依舊笑得清雅,“看你睡得甜就沒叫你,你點的菜都涼了,重新上一份吧。”
“不,不用,涼著也能吃的?!闭f著她趕緊攬過碗,里面是自己常愛吃的肉醬意面。
她趕緊埋頭吃飯,卻看不到梁承澤那雙明朗的眼睛被黑暗覆蓋。
嘖,真是盡興呢,都舍不得開手了,好在這輩子機會還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