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血色箭鏃
暮春時節(jié)的幽州城樓籠罩在鉛灰色云靄中,薛菀被倒吊在女墻之上,發(fā)絲垂落如瀑,沾著晨露與血漬。喉間鐵鏈嵌入皮肉三分,每呼吸一次都扯出細碎的疼,像無數(shù)螞蟻啃噬咽喉。她望著城下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眼眶突然酸澀——燕臨單槍匹馬立在護城河對岸,玄鐵長弓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燕世子來得好快。"薛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腐尸般的陰寒。他布滿老繭的手指撫過薛菀后頸,那里還留著幼年被烙鐵燙出的月牙形疤痕,"可你知道嗎?這丫頭的血,可比你想象中更臟。"
燕臨的瞳孔驟然收縮,箭矢在弦上繃成滿月。他望著薛菀慘白如紙的臉,喉頭滾動著壓抑的低吼:"放了她,薛遠。"
薛遠突然爆發(fā)出刺耳的笑聲,干枯的手掌猛地攥住薛菀的腳踝,將她整個人提離女墻。薛菀發(fā)出一聲痛呼,鐵鏈勒緊脖頸的瞬間,她看見燕臨的箭尖微微顫抖——那是他第一次在戰(zhàn)場上露出破綻。
"阿鳶別怕!"燕臨的聲音裹挾著破風之勢,箭矢離弦的剎那,薛遠突然將薛菀推向箭鏃。血珠在鐵鏈上綻開的瞬間,燕臨的箭偏離了原定軌跡,擦著薛菀鬢發(fā)射斷了她喉間的鎖鏈。
"噗嗤——"
帶著倒刺的毒刀貫穿燕臨右腹的聲音,驚起城樓上棲息的寒鴉。薛菀墜地時,正看見燕臨玄色衣襟上暈開的血色,他踉蹌著扶住城墻,長弓從指間滑落,在青石板上砸出沉悶的響。
"燕臨!"薛菀的尖叫被薛遠掐斷在喉間。她望著薛遠染著毒液的匕首,突然想起十六年前那個暴雨夜——他也是這樣掐著她的脖子,將她生母推入井中。
"現(xiàn)在知道怕了?"薛遠將匕首抵在薛菀頸動脈,轉(zhuǎn)頭看向踉蹌逼近的燕臨,"你以為你救下的是明珠?她不過是我薛家的棋子!"
燕臨的玄鐵劍拖在地上劃出火星,血順著劍鋒滴落。他每邁出一步,傷口就崩裂一分,可那雙琥珀色瞳孔里依然燃著燎原的火:"我要你,把命還給阿鳶。"
薛遠突然怪笑起來,抓著薛菀退到城墻邊緣:"還給她?你可知她的命根本不屬于燕家?"話音未落,他猛地將薛菀推向護城河!
燕臨的瞳孔在剎那間縮成針尖,所有傷痛在這一刻都成了虛妄。他飛身撲向薛菀的瞬間,瞥見她眼中倒映著自己染血的衣襟,還有她發(fā)間那支他去年送的并蒂蓮銀簪。
"阿鳶!"
兩人墜入護城河的悶響驚起群鷗,薛菀在冰冷的河水中掙扎,忽然被熟悉的臂彎緊緊摟住。燕臨用最后一絲力氣將她托出水面,他的血在河面上綻開朵朵紅蓮,染透了她的裙擺。
"燕臨...燕臨!"薛菀瘋了似的拍打著水面,卻見他閉著眼緩緩下沉。她突然想起他總說自己水性不好,每次泛舟都要緊緊攥著船舷??纱丝?,他的手掌卻在她腰間越收越緊,像是要把自己的體溫永遠烙進她的血肉。
"活下去..."燕臨的聲音混著血水從喉間溢出,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空氣渡給薛菀,"替我...看江南的蓮..."
薛菀的淚水混著河水涌入喉間,她望著他逐漸渙散的瞳孔,突然想起他們初遇時他說的話:"阿鳶,等打完這場仗,我?guī)闳ソ峡床⒌偕彙?
水面終于歸于平靜,薛菀抱著逐漸冰冷的軀體浮在河面。暮色中的幽州城樓被血色殘陽鍍上金邊,她聽見薛遠在城樓上的狂笑,聽見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卻唯獨聽不見那聲熟悉的"阿鳶"。
當謝危帶著援軍趕到時,只見薛菀跪在淺灘上,懷里抱著早已氣絕的燕臨。她的白衣被染成猩紅,手中緊攥著半支斷箭——那是燕臨為救她偏離的箭矢,箭鏃上還凝固著他的血。
"燕世子..."謝危的聲音哽在喉間。他望著薛菀空洞的瞳孔,突然發(fā)現(xiàn)她發(fā)間那支并蒂蓮銀簪,簪頭的明珠不知何時碎成了齏粉。
薛菀緩緩抬頭,眼中映著天邊最后一抹殘陽。她的嘴角突然揚起詭異的笑,那笑容像極了薛遠癲狂時的模樣。"謝少師,"她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石碾過,"麻煩你告訴大月國的人,薛菀要讓他們知道,什么叫以血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