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川現(xiàn)在合理懷疑,義父派他此行就是來折磨他的。
不就是偷了他地窖里兩壇子酒,半截入土的老頭至于這樣記仇嗎。
監(jiān)視山鬼,也沒人告訴他是這么個監(jiān)視法啊。
山中雨時急時緩,急的時候兜頭澆人一臉,怪讓人煩的,就連尤川這種好脾氣,幾次三番下來都被淋的冒了火。
然而像印流光這般矯情的人,卻半點(diǎn)沒有發(fā)怒的意思。
進(jìn)山前她換了衣服,尤川仔細(xì)打量過,卻也說不出是用什么材質(zhì)制成的,總之是防雨防水,又貼身緊繃,方便行動。
是以當(dāng)印流光回身瞧見尤川的狼狽模樣時,當(dāng)即在心里暗笑。
該,讓你非要來。
印流光快點(diǎn)。
嘴上甚至還催促著,
印流光老東西不是讓你跟著我嗎?再不快些就要跟不上了。
在山中行走,印流光自然如履平地,也有空嘲諷尤川的不自量力,這讓尤川恨的牙癢癢。
如此行徑,顯然是在報復(fù)他先前將企圖甩掉自己的她找回來的事情,實(shí)在是惡劣。
有事沒事,他總還是想問兩句:
尤川山蜃樓究竟是什么?
印流光見尤川三兩步的功夫已至自己身側(cè),便也不再停留,繼續(xù)朝山里走去——一路上她都不允許點(diǎn)火折子,說是外界來的光會影響她對山蜃樓的判斷。
聽尤川問,印流光的臉立刻就冷了下來,一雙桃花眼中寒氣森森:
印流光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不能問。
尤川默了默。
印流光不過……
印流光話鋒一轉(zhuǎn),又帶了盈盈的笑意,
印流光你能看得到山蜃樓,我與你說說,倒也無妨。
世人皆知海市蜃樓,卻鮮有人知山蜃樓。事實(shí)上山蜃樓與海市蜃樓同為幻象,傳言海市蜃樓是由蛟龍吞吐云霧后形成的,而這山蜃樓的出現(xiàn),則是因此地山中有蜃珠。
蜃珠平日安然地滲透入地下,逢夜半大雨時,湊天時地利之巧,極偶爾的,這珠子會浮出地面,于山中折射出蜃景,是為山蜃樓。
印流光按照我們山鬼的規(guī)矩,山中凡出蜃珠,未曾見到便也罷了,若是見了,必須入山取珠。
聽完印流光的話,尤川霎時覺得自己步入了新世界的大門,果然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竟頭一次見聞這樣奇妙的景象。
立于自然面前,人類果真是渺小至極。
印流光側(cè)頭挑眉,好一副小人得志的得意模樣,在月光下卻隱約有幾分可愛:
印流光怎么了,之前樹立的人生觀被震碎了?
尤川不是,我只是在想,你將這么大的事告訴我一個外人,是不是我沒活路了。
印流光對。
印流光笑了笑,
印流光等會兒就把你埋了。現(xiàn)在,我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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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到了地方,尤川忽然覺得,這遠(yuǎn)看陰氣逼人的山蜃樓,也#不過爾爾。
周邊的樹還是樹,并沒有變得怪異,地也還是地,甚至比方才更平坦。
然他卻聽印流光道:
印流光接下來每一步都跟緊我,山蜃樓里你看到的路,不一定是路。小心點(diǎn),你再往左半分,就要摔下去了。
尤川大驚,立刻下意識向印流光的方向靠了靠。
便見她臉上露出壞笑:
印流光騙你的。
說罷她又扭頭,篤篤定定地走。
尤川望著她的背影,又不敢離太遠(yuǎn),于是心中暗罵她狡猾,卻還是跟了上去。
人就是賤啊。
又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就見印流光單膝跪在地上,探手在周圍地上摸了一番,最末側(cè)頭沖著一處望去。
細(xì)密的雨絲落上她的碎發(fā)與睫毛,但她像是感受不到這些干擾一般,屏息凝神,眸光如炬。
尤川其實(shí)并不知道她接下來會做什么,只是受這氣氛影響,心中不由自主也滌蕩了幾分緊張。
正是此時,尤川見印流光手腕一抖,黑暗中飛出去一根細(xì)絲,光華一閃而過,隨即又沒入暗處。
片刻的功夫,絲線收回,就見印流光面色不善。
尤川心說,大概是沒成。
于是提腕再甩,再收,仍是沒釣到。
此時尤川便要感嘆印流光的定力,普通人如此三而竭,想來已經(jīng)氣息浮躁,心神不定。然觀印流光,卻依舊氣定神閑面不改色,注意力絲毫不見衰退。
這次甩線前,印流光頓的時間較長,反復(fù)觀察后又像是在比劃角度,最終用一種較為刁鉆的手法將絲線拋出去。
少頃,尤川見她眉梢一動,染上幾分喜色。
印流光快速收線,收到末梢時尤川也并未見著有什么珠子,怎么就成了?
這會兒的功夫印流光才想起旁邊還有個尤川,釣到了蜃珠也算心情大好,便破天荒在他還未問起時就解釋:
印流光之于普通人,這蜃珠視之不可見,而這蜃珠也是人手不可觸碰的,一碰就會化為水,只有用特殊的釣具,才能將其釣起來。
果然是新世界,尤川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感謝印流光把這些事告訴自己。
印流光收工。
印流光裝好蜃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復(fù)又笑得干干凈凈,
印流光回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