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剪

“真有事。瑭瑭，你忘了？喬布騰。”桑葉孜又發(fā)微信過來。

“啥事？忘了?！蹦借┕室獾?，她能想像得出桑葉孜的捉急表情。

“你你你！表哥?。　被貜?fù)極快。

“表哥？叫這么親熱？那清華哈佛哥不是喬布騰表哥嗎？你隨夫家論啦？”慕瑭揶揄。

“你你你！”回復(fù)得氣極敗壞。

慕瑭不逗她了，“去不了！我得在家?guī)??！?/p>

桑葉孜發(fā)了一個破涕為笑的表情，“喬布都考慮到了，說咱去的那個郊外私家別墅，院子里有游樂場，還有兒童游戲間，讓你帶著小玚一塊去?！?/p>

慕瑭發(fā)了一個震驚的表情，“喬布家這么闊嘛？私家別墅？游樂場？嚯！”

“人家祖上就是富豪！”

慕瑭又發(fā)了一個攤手的表情，在手機(jī)上打字，“可俺還是不能去......”

一個消息冒出來，“瑭瑭，你們在家嗎？你媽是不是加班去了？我?guī)銈兂鋈ネ婧脝?？動物園？游樂場？美食街？想去哪？爸聽你和小玚的。”

慕瑭瞬間變怔，眉頭擰成一把鎖。

她莫名感覺好像有點(diǎn)想吐。

“愿妻相離之后，重梳蟬鬢，美掃峨眉，巧逞窈窕之姿，再選知心之主。解怨釋結(jié)，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p>

前些天，當(dāng)她在媽媽的抽屜深處發(fā)現(xiàn)了一封書箋，上面寫著這段話，她初看還覺得文采飛揚(yáng)，等到看到落款，全身一陣寒毛驚起——慕瑯。

那是她爸爸的名字。

等到她在網(wǎng)上找到《某專甲謹(jǐn)立放妻手書》原文，并弄明白信的意思后，更覺得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那個人怎么會如此無恥？！

假惺惺地抄改一段話給媽媽，自覺雅致，實(shí)則渣男到了極點(diǎn)！明明是你出軌在先，拋妻棄子，卻什么解怨釋結(jié)、各生歡喜？！

什么人??？！渣渣渣！

媽也是的，這等無恥無賴之徒寫的無情無義信箋，你不扔了，還留著干嘛？惡心自己嗎？

慕瑭想到這里，心念轉(zhuǎn)動，把手機(jī)上打的字一個個刪除了。手指虛點(diǎn)屏幕，正想著如何回復(fù)桑葉孜，這時——

“姐，姐，我拉完了，快點(diǎn)幫我擦腚！我要吃漢堡！我要吃熱乎的！”慕玚扯著嗓子喊道。

慕瑭扔下手機(jī)，到廁所里扯下紙，給弟弟弄干凈。

“姐，你怎么沒戴口罩？原先你不都嫌臭嗎？”慕玚有些奇怪。

慕瑭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沉浸于想事情，竟然沒有聞到味道。

她心中煩燥至極，喝斥了一句，“快滾，吃你漢堡去?！?/p>

慕玚朝她吐了吐舌頭，跑著找“熱乎的”去了。

“嘩啦~”

隨著馬桶的沖水聲，慕瑭覺得有什么東西也被沖走了。

沒什么大不了的！

她揩去眼角的晶瑩，在心里給自己打氣，給媽媽打氣，給慕玚打氣，給未來的人生打氣，給獨(dú)立的人格打氣。

回到沙發(fā)上，看慕玚正啃著“熱乎的”，嘴吧唧吧唧起勁。她抽出一張紙扔給弟弟，“自己擦嘴”，拿起手機(jī)，屏幕上一長串信息。

“你答應(yīng)了？太好了！”

“我表哥下午三點(diǎn)到別墅，我先派司機(jī)把你和桑葉孜，對還有你弟弟，接到別墅去，我們先吃午飯、做會作業(yè)，等表哥來給我們輔導(dǎo)。你看行不？”

“你收拾收拾？過會我和司機(jī)去接你？”

“噢，對了，我是喬布騰，用葉子的微信給你發(fā)的?！?/p>

“我現(xiàn)在和她在一塊吶。

“在嗎？”

“在嗎？慕瑭？”

“......”

“慕瑭，在嗎？”

？啥情況？

慕瑭趕緊往前翻——

金枝玉葉（桑葉孜微信）11：35——“人家祖上就是富豪！”

老棠（慕瑭微信）11：38——“去”

這是？

慕瑭愣了，稍想一下，她試著在拼音輸入法鍵盤上摁了“G”，首字是“個”。

摁“A”，首字是“啊”。

摁“Q”，首字是，“去”！

我去。慕瑭在心里呻吟起來。

手滑害死人啊。

她躊躇著，是跟對面說手滑誤發(fā)了？還是編個瞎話，說這個“去”，不是答應(yīng)去的意思，是否定上一句“人家祖上就是富豪”的意思？你雖誤會了。

有點(diǎn)得罪人吧？

“寶貝，你在嗎？瑭瑭？”

慕瑯的微信發(fā)來一句話。

寶貝？

慕瑭看著這兩個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臉上發(fā)白，咬著牙，點(diǎn)開慕瑯的頭像——加入黑名單！

輕舒一口氣，停了停，又給“金枝玉葉”回：

喬布，葉子，我在呢。你跟你表哥說好了是吧？他來一趟不容易，難得能讓他給輔導(dǎo)課業(yè)，機(jī)會難得。那我問問我媽，行吧？過會回信。

“好好好?！苯鹬τ袢~反饋迅速，用腳想也是喬布騰打的字。

慕瑭定了一會神，吆喝慕玚穿衣服，慕玚一聽要帶他去有游樂園和好吃的地方，屁顛屁顛地就去準(zhǔn)備了。

慕瑭也快速收拾了書包。心想，快點(diǎn)，別讓慕瑯堵在家門口。他沒收到回復(fù)，說不定會來家敲門。

趁著空隙，她又給“金枝玉葉”回話：我媽同意了。我和弟弟在我家邊上的市民公園門口等。

先斬后奏，是因?yàn)樗?，媽媽一定會同意?/p>

有時，慕瑭真搞不懂媽媽是心細(xì)還是心寬。如果她不知道慕瑭到哪里了，就會神經(jīng)質(zhì)地滿世界找。但如果慕瑭跟她說了去處，她就不管不問了，跟什么人在一起，去哪里，去干啥，通通沒關(guān)系。

“拿好手機(jī)。”她最多囑咐一句。

慕瑭如果帶弟弟一塊去，她會加一句，讓小玚戴好電話手表，我會看他定位。

果然，這次，媽媽沒聽慕瑭說完，就截話道：

行，你們?nèi)グ伞Ｎ艺χ?，不說了。哎，別忘了，帶手機(jī)！還有手表。

慕瑭大力摁了掛機(jī)。

你忙吧。

工作比你兒女重要！

牽著弟弟的手，慕瑭向小區(qū)對面的公園走去。

在小區(qū)門口，她看到那個人正俯首在門衛(wèi)室登記，一輛大奔怠機(jī)停在入口處。

她心中冷笑，是“外來人員”了哦。

拉著弟弟緊走幾步，避開了慕瑯的視野范圍。轉(zhuǎn)角時，慕瑯恰好走出門衛(wèi)室，慕瑭眼疾手快，伸手捂住了慕玚的嘴，把他那句“爸爸”給悶在了喉嚨。

“別亂叫”，慕瑭一邊拉扯著慕玚往前走，一邊低聲呵斥，“那人只是跟慕瑯……跟爸爸有點(diǎn)像，可不是他?！?/p>

走過轉(zhuǎn)角一大段路，慕瑭放開了手，慕玚用小手揉著被捂紅的嘴角，含糊不清地問，“那他是誰？”

慕瑭：啊，他是，是……是……便衣警察！正在化裝查案子，你一叫，他就暴露了，壞人就跑了。你說，我捂你嘴不讓你說話，保護(hù)警察，做的對不對??？

“對?！蹦将`遲疑著，似懂非懂，半信半疑，但最后終于在慕瑭的逼視下，作了回答?；卮鹜辏簿碗S之相信了姐姐的解釋，放下了思想包袱，蹦蹦跳跳地向前走去。

慕瑭：好險！

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女生，和一個禿頂男人，說說笑笑地迎面走來，風(fēng)中，隱約聽到女生的笑聲，“你怎么這樣啊，爸！才不是哩......”

在車上，慕瑭沉默了一路。倒是慕玚跟喬布騰混得挺熟了，一路笑個不停，喊聲震天。

慕瑭想，喬布這人挺好的，富而不驕，奢而不孫，對人耐心和善，像一個兄長一樣。

我要是有個哥哥該多好！不知為何，這段時間，慕瑭總不自覺地冒出這個念頭。

她又想起那對普通但親密無礙的父女，心中五味雜陳，悲從中來。

透過車窗，看向遠(yuǎn)處，青山如黛，與淺藍(lán)的天空融為一體，有一只飛鳥飛過，輕盈而明亮。有那么一瞬，慕瑭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拼命抑住，不讓它們掉下來。

幸好，另外三人正鬧得昏天地暗，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窘態(tài)——

桑葉孜：小玚，來，姐姐和你一起打敗這個壞蛋。賽羅奧特曼！聯(lián)手——灼眼的夏娜！合體！共同攻擊！

慕玚：你還差兩萬年！艾梅利姆切割！

桑葉孜：無路賽！弒神者之炎！

慕玚＋桑葉孜：受死吧！

喬布騰：啊~讓你嘗嘗我的三味真火！啊~啊~

慕玚：三味真火是誰的絕招？

喬布騰：紅孩兒，你們不知道？牛魔王的孩兒，西游記里的。

慕玚＋桑葉孜：……沒看過。

喬布騰：外國文化入侵，國學(xué)堪憂啊。

忽然，腦中傳來一聲輕微的嘶聲，慕瑭似乎覺得腦中有電流游過，腦電波傳來信息，又像是一個人在發(fā)出聲音：回去！危險！

聲音微弱，但很清晰。而且有點(diǎn)熟悉，好像在哪里聽過類似的口氣。

慕瑭：......

微聲：回......險......嘶~

慕瑭：?

微聲：嘶~嘶~......別去！

慕瑭：?

這時，她的身子被弟弟搖亂，“姐，姐，到了！大別墅！玩游樂場嘍！

嘶嘶聲徹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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