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香殿
自曹皇后于西山自盡后,圣上便命人封了歷代皇后居住的鳳儀殿,連原本住著的陸儀璇都搬了出來。王氏雖然封后,卻沒有能住進去,這也成了王氏心里的一個疙瘩。
作為如今的六宮之主,多年身居高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氣質(zhì)渾然天成。王皇后頭戴金冠,身著鳳袍,高坐鳳椅之上,正與心腹王嬤嬤談話。
忽見沈臨晁匆匆忙忙進了殿,不由得一怔。
待聽完他來的原因后,氣得將手邊上一套上好的汝窯天青茶盞摔到了地上,怒道:“糊涂!你就這么走了,把你妹妹和滿園賓客扔在那里!不過是一個失了勢的皇子罷了,也值得你如此驚慌!”
沈臨晁忙請罪: “阿娘息怒!是兒糊涂了,可阿娘,您說阿父為何現(xiàn)在將他召回?”
“廢物!還不是你最近跟那幾個的動作太大了。本宮早就跟你說過,讓你沉住氣,不要輕舉妄動,圣人正值盛年,你們就表現(xiàn)的如此迫不及待,怎會不惹得圣上對你們起了忌憚之心。此番召沈容暄回都,只怕是為了制衡你們?!?/p>
“他若是回來,這長安的天就要變了,我們的布局也會被打亂,那兒臣該怎么辦?”
王皇后用手撫著胸口順了順氣:“圣上只是下了旨,他是要回來,但卻不一定能回來?!?/p>
“阿娘的意思是……”
王皇后眼里閃過一抹兇狠之色,彎唇笑道:“從嶺南到長安路途遙遠,這萬一要發(fā)生什么意外,也不稀奇?!?/p>
沈臨晁聞言眼中劃過一絲喜悅。
“行了,既然知道如何做了,還不快滾回你的別苑收拾爛攤子,真要將本宮和你妹妹的面子都丟盡嗎?”
沈臨晁慌忙退去:“是,是,兒臣立刻去?!?/p>
秦王沈臨晁實是一個只會倚靠母族的懦夫,為人毫無主見。
王皇后扶額對貼身侍奉的王嬤嬤道:“嬤嬤,你說,本宮是不是太慣著他了,他如今已經(jīng)二十又七了,卻什么事都來找本宮做主,本宮如何能護他一世啊?!?/p>
王嬤嬤諂媚回道:“娘娘息怒,殿下這是孝順您,又有一顆赤子之心,旁人那一肚子壞水的心思,怎么能跟殿下比呢?”
“罷了,罷了,終歸是本宮的兒子,本宮不護著他,還有誰會護著他啊?!蓖趸屎髧@了口氣道。
又喚過貼身侍女洛嬋道:“去信給阿父,讓他務(wù)必派人盯緊沈容暄,若是可以,讓他永遠留在進京的路上,曹寧當(dāng)初在世時就爭不過我,她的兒子也只配永遠在我兒子之下!?!?/p>
“是。”洛嬋依言退下。
有人即刻奉命拿了出宮令牌,往茂春侯府而去。
不久后,同一時間,有數(shù)批殺手,從不同地點出發(fā),往同一地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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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宮霜露殿
陸儀璇回宮之時已日暮西山,殘陽如血,帶來幾分寥落之感。
陸儀璇本不是張揚的性子,平日里也無心與丹陽公主針鋒相對,只是她越是張揚任性,就越能體現(xiàn)出景隆帝對忠臣遺孤的寵愛,彰顯皇恩浩蕩,她也能更好的在這重重深宮之中活下去。
陸儀璇沐浴更衣后,半躺在窗在軟榻上 ,身上蓋了一件云錦薄毯,抱著手爐,少女靜靜的閉著雙眼。
霜露殿掌事太監(jiān)青松從外間而來,匯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公主,大喜啊?!?/p>
“何事?”這青松跟著她身邊許多年了,又是掌事太監(jiān)按例說沒什么能讓他如此失態(tài)了。
青松急忙道:“圣人今晨早朝的時候,下旨復(fù)了齊王殿下的王爵,并召殿下回長安了?!?/p>
陸儀璇聞言睜眼愣了一瞬。
見自家主子長久的不說話,紫鳶疑惑地問道:“齊王殿下要回長安了,您不高興嗎?”
陸儀璇眉眼低垂,輕聲道:“阿兄能回來,我當(dāng)然高興,但……這對他來說真的是好事嗎?”
她眉頭輕皺,想到:如今朝中局勢混亂,秦王、楚王、吳王的爭斗已經(jīng)擺在明面上了,三位皇子都有各自的勢力。
秦王沈臨晁有母族王氏與妻族周氏為首的大批文官翰林支持;楚王沈豐旭有以母族江陰侯府為首的大批武將的支持;而吳王沈永景母家雖不顯,但其母張淑妃寵冠后宮,今上愛屋及烏,也甚為疼愛他,朝中也不乏支持者,三人勉強形成三足鼎立之勢,阿兄此時回都,無疑是打亂了既成的格局,勢必會引來多方迫害……
陸儀璇推開窗戶,外面北風(fēng)呼嘯,大雪紛飛,一如當(dāng)年他離開時的情景。
她雙手緊握,只深恨自己的無力,五年前阻止不了他的離開,五年后也護不了他的安危。
……
深夜 官道之上,刀劍相戈。
一群黑衣人圍攻了一輛外表樸素的馬車,周圍護送的官兵已紛紛倒地,顯然是剛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
有兩人施展輕功舉刀向馬車砍去,衛(wèi)拙忙于應(yīng)對周圍的殺手,只能高聲出言提醒:“主子小心!”
幾枚銀針從車中飛出,擊中偷襲的二人,針上涂有見血封喉的毒藥,二人立刻斃命。
……
衛(wèi)拙幾人擦了擦身上與刀上的血,進馬車復(fù)命道:“稟主子,已全部解決了?!?/p>
沈容暄身披一件黑色大氅,面色有幾分蒼白,身形瘦削,坐在馬車正中。
左邊坐了一個娃娃臉的侍衛(wèi),名衛(wèi)滁,剛才那幾枚銀針就是他放的。
衛(wèi)滁與衛(wèi)拙都是長寧侯曹宣生前為外甥培養(yǎng)的人,自小跟隨他。衛(wèi)拙性情穩(wěn)重,武藝高強,衛(wèi)滁性情跳脫,擅長暗器
“坐吧?!鄙蛉蓐演p聲道。
“是?!毙l(wèi)拙坐在右面,其余幾人去了馬車外面。
“駕!”馬車緩緩行駛。
衛(wèi)滁撓了撓頭,疑惑的問道:“主子,咱們這還沒出嶺南地區(qū)呢,都第四波刺殺了,您不考慮換個方式回京嗎?”
面白如玉的青年,一雙瀲滟的桃花眼微瞇,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殺手、暗衛(wèi)、死士,他們既然愿意派,就讓他們有來無回。本王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少人夠本王殺?!?/p>
衛(wèi)拙有些擔(dān)憂道:“但殿下若要回去,定然不能毫發(fā)無損的回去,這會引得他們更加忌憚殿下?!?/p>
畢竟他們殿下這些年對外宣稱一直是臥病在床。
“所以,本王要好好演一場戲給他們看,他們?nèi)缫馑惚P打錯的樣子可真讓人期待啊。”
青年勾唇一笑,使原本清俊的容顏染上了幾分邪性。
衛(wèi)滁見他如此,似是想說什么,但終究在衛(wèi)拙的眼神示意下什么都沒說。
五年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把一個光風(fēng)霽月的君子變成手染鮮血的惡人。
二人心中不由得刺疼,五年的流放,無數(shù)病痛的折磨……
他們的殿下早已不是當(dāng)初的殿下了。景隆二十五年十二月
皇六子齊王沈容暄剛回到長安,甚至來不及進宮謝恩,便昏迷不醒。
圣人也似乎忘記了這個兒子過去所犯的罪過,不但免了他的禮數(shù),還令太醫(yī)院太醫(yī)幾乎傾巢而出去往齊王府,為他診治。
從太醫(yī)院中傳出的消息中說,齊王在五年前的雪中罰跪中傷了腿,不能長久站立,并且不知為何身中劇毒,如今雖然已經(jīng)醒過來了,但仍需靠藥物吊著命。
……
沈容暄從衛(wèi)拙手里端過藥,一飲而盡,拿著帕子輕拭嘴角的藥汁。
“咳咳咳咳”,他捂著嘴止不住的咳嗽。
“外面怎么樣,他們是不是都以為我快要死了?”
其實傳言也沒錯,他確實中了毒,也確實命不久矣。
衛(wèi)拙道:”是,如您所料?!?/p>
“我們的人都到長安了嗎?”
“昨日便到了,云一他們此刻正在門外,您要見嗎?”
“暫且不見了,讓他們?nèi)フ易笄瘅?,盡快熟悉長安的消息網(wǎng)?!?/p>
“是?!闭f完衛(wèi)拙便退下了。
沈容暄靠在玉枕上,抱過旁邊的檀木盒子,打開后是一件小小的素色狐裘,正是那年紫宸殿外,陸儀璇為他披上的那件。
青年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摸挲,眼中滿是眷戀:“阿璇,你還好嗎?多年過去,如今的我,你還認得出嗎?”
當(dāng)年的沈容暄是天之驕子,是陸儀璇可以依賴的兄長,可終極他還是沒能一直護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