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放不下那個把蟲子當成酒的醉人,要是不小心他把它吃了怎么辦。
吃了倒也無妨,這只是普通蟲子,不是蜉連命,不至于喪命,就是有些惡心。
蜉連命是一種雙生蠱蟲,服用了它的人,如果其中一方死,另一方也會死。
百域的姑娘們常常用它來試男子的誠心。
百域的男子也都是些鐘情之人,從不畏懼這些愛侶之間的小手段,大大方方地接受這雙生蠱,將自己生命的一半交于他人。
要說這與蜉連命有關(guān)的愛情故事,最為凄切的,莫過于馀桑與竺潯二人了。
馀氏……
……
烽煙,宮殿,火光,
四處逃散的人們,
帶著血的吶喊,
高墻之上閃爍著刺眼的光,那是衣飾上的碧玉珠璣,隱隱能知道,那是一個人,
隔得遠,看不清,也聽不清,
只是恍恍地,像是把魂丟了,
心口處好痛,像是切了一半出去,給了不知道什么人的人
……
女孩漂亮的抹額之下是一雙流著淚的鳳眼,好看的面容起了難看的褶皺,猙獰地宣示著她的痛楚,
“停下……阿瑪……”
氣若游絲的祈求被那掌權(quán)之人無視,
兩個童女,已經(jīng)全然無望地忍受著這折磨……
……
“大祭司,帶我走吧……”
“你想好了?”
“我想活……”
……
白夜搖搖頭,想把那些不好的記憶甩出腦袋,加快腳步跟上那醉人的步伐。
街上人不多,攤販也少,楓晚縣的街景遠不及虹天城的,白夜不一會兒便走到了那人身旁。
“兄臺?!?/p>
白夜抬起頭看向這位飄逸如仙的少年。
“你誰啊……”他半瞇著眼,依舊是不太清醒地回答。
“這不是酒,這是蟲子?!?/p>
少年露出一副聽懂的神情,低頭瞧了瞧手中的竹簍,嘴上卻是說,“你少管……”
這人不喜歡人多管他。
白夜不著道。
“你別把它吃了才是,怪惡心的,兄臺,你是不是經(jīng)常這樣亂喝酒,以前是不是也買過這個啊,那以前有沒有人拉著你不要吃這個,你是不是吃過???”
白夜炮語連珠地說著,到頭來連自己都不大記得說了些啥,更何況這個酒鬼。
“誰亂喝酒!我只喝過這一次……嗝?!?/p>
少年醉醺醺地應(yīng)到。
“還有,你到底誰???”
“我是白夜?!?/p>
少年白癡似的看她,誰問她名字了,自作多情。他是問她具體的來處,以及,與他搭話的目的。
“你是誰?”白夜說。
“本少爺叫蕭無逸?!?/p>
“哦,你酒量也挺不錯嘛,還記得自己的名字?!?/p>
白夜十分擅長喝酒,百域人從小便擅長酒力,在她眼里,中原人就不一樣了,兩三杯便倒,沒意思。
蕭無逸瞪了她一眼,奈何酒意沖腦,毫無威懾力。
這人看不起他?這人憑啥看不起他?
“你看不起我?”
“中原人酒量差,人盡皆知?!?/p>
“怎么,你不是中原人?”
“不是。”
蕭無逸上下打量她幾眼,這身板也就小他幾歲,不是中原人,百機人?還是百域人?又或是北方的?
“小小年紀出來闖江湖,嗯?”
“呃……不對,我不闖江湖,”白夜這才想起他腰間懸的劍,“你是來闖江湖的?”
“呵!是比闖江湖更有意思的事兒,你個外地人,不懂?!?/p>
蕭無逸自豪地說。
“更有意思的事……你要去錦淵閣苑?”
“見識不小,這都知道?!?/p>
蕭無逸揚了揚眉,十分俊逸。
“你們中原人不都喜歡進錦淵閣苑進科,然后給皇帝陛下做事么,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小瞧我了?!?/p>
“才不是,我不進錦淵閣苑?!?/p>
蕭無逸想逗逗這個外地來的人,故弄玄虛地說。
“那是什么?”
白夜好奇地問。
這時蕭無逸稍微醒了些酒,欠揍地說:“你、猜。”
白夜倒是真按他所說開始猜起來。
“不是錦淵閣苑……你看起來就比我大那么幾歲,十三四歲嗎……這個時間在這里……比錦淵閣苑更有意思的事……”
蕭無逸看著這人好像挺睿智地在思考,也不知思考出什么名堂沒有。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白夜忽地抬起頭,目光還有些呆滯,“猜不出?!?/p>
“噗——”蕭無逸忍不住笑,怎么有這么蠢的人。
“喂,你笑些什么?”
倒是這時,白夜突然記起師父的教誨,說她性格溫順,有時應(yīng)像百域人一樣狠厲一些,別太多別太少,一點就好。
“你再笑,信不信我下蠱治你。”
這是百域的女子常說的話。
怎么說都很讓白夜別扭,于是又自顧自地別扭地添了句:“我開玩笑的……”
蕭無逸看著她可笑的舉動,想要再說些什么,卻被一聲叫喚打斷。
“少爺!少爺!”
一個人影飛奔而來,蕭無逸不耐煩地掏了掏耳,說;“麻煩……”
“少爺,難怪老爺之輩的人都說您像仙人,腳程也太快了,我等凡人咋追得上啊。”
仙人?
白夜禁不住又打量了蕭無逸一會,他的眼形狹長,眼尾輕微上挑,忽略他眼中那些野心和驕傲,倒真的像個不問世事的逍遙神仙。
中原人喜歡的神仙都是那樣超凡俗世了卻紅塵。
此時的白夜不覺得這是對的,神仙佑護天下,息寧兵事,天下安生,不應(yīng)該是與凡間水**融息息相關(guān)的嗎,怎么能直接“放棄”天下脫身獨去呢?
嘶——宮殿,火光,仿佛能撕裂天地的吶喊,
宮城之上反射了太陽光的碧玉珠璣,
原本分明的兩顆心像是悍然分體,交了一半出去,不知道給了什么人。
——
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嗎?
神仙會允許人們做那些事嗎?
已然發(fā)生,想必是允許的吧。
“你再這么看著我,我可就要認為,你被我的美色給深深折服了?!?/p>
玩世不恭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你確實長得很漂亮,和大叔一樣的有一種美——大叔?”她猛然一驚,“蕭無逸,你父親是誰?”
“我父親?泗梁郡橙城蕭氏蕭珩,我便是他的長子也是唯一一子,蕭無逸。”
打聽他的父親,是想知道他的家世背景?他的父親是生意人,家財萬貫,這人,莫不是和那些人一樣奔著錢去的?
她的衣著普通,料子并不好,卻又知道蜉連命這種稀奇的蠱蟲,那是普通百姓養(yǎng)的了的么,也不能排除她從什么書里看到,白夜、白夜——從沒聽過哪里有個什么白氏,難道她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白夜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蕭無逸內(nèi)心在算盤什么。
“蕭珩?看來不是大叔啊,也不知道大叔的孩子到底幾歲了......”
從五年前起算,現(xiàn)在六歲嗎?現(xiàn)在全都是在亂猜。
“什么大叔?”蕭無逸問。
“沒什么,這個是你的什么人?”
一旁被晾了好久的那人見二人開始聊到自己,沖白夜笑了笑。
“我的小跟班,阿澤?!?/p>
“這位小姐好?!?/p>
“行了,我們要趕路了,白小姐,后會有期吧?!笔挓o逸不怎么認真地道別,隨后拂了拂袖,帶著那股仙氣邁開步子。
見自家主子離開,阿澤也緊隨其后。
“少爺,您買條蟲子干啥???”
“買給你吃啊?!笔挓o逸隨口一答。
“多惡心啊......少爺您是不是又喝酒了,老爺不是說不讓您喝嗎,喝酒誤事啊?!?/p>
蕭無逸把那裝蟲的小竹籃塞到阿澤懷里,“閑就把它給我處理掉。”
“誒,好?!卑尚闹朽止?,估計又是喝醉了把這東西看成酒,哎,我的少爺啊,算了,慣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