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射器里的藍(lán)色液體像活物般脈動。

林穗站在眼球狀漩渦前，千萬個鏡子碎片圍繞她旋轉(zhuǎn)。每個碎片都在尖叫、哭泣、哀求，那些都是她，又不全是。黑雨衣人的聲音從裂隙深處傳來，帶著電子設(shè)備般的失真：

"我們是時間的清道夫，抹除錯誤，修補(bǔ)裂痕。加入我們，就能獲得永恒。"

最近的一面鏡子突然逼近，映出林穗未來可能的模樣——左臉爬滿金屬紋路，眼白變成渾濁的琥珀色，與黑雨衣人如出一轍。鏡中"她"伸出手："這是你的命運(yùn)。"

林穗后退半步，腳跟碰到某個堅(jiān)硬物體。低頭看見是父親的筆記本，翻開的頁面上血跡斑斑，最新添了一行潦草字跡：

"主裂隙即子宮，唯有回歸源頭才能重生。"

漩渦中心的紅光突然大盛。懸浮的雨滴匯聚成細(xì)線，勾勒出一個巨大符文，與青銅掛件上的紋路一模一樣。林穗突然明白了——那些所謂的"意外死亡"，都是時間線自我修正的手段。而父親失蹤那天，正是第一個循環(huán)開始的節(jié)點(diǎn)。

"爸..."她握緊注射器，向漩渦邁出第一步。

鏡子碎片同時震顫起來。黑雨衣人從四面八方涌出，兜帽下的裂紋臉龐扭曲著："停下！你會毀了一切！"她們的聲音疊加在一起，形成刺耳的共鳴。

林穗開始奔跑。每踏出一步，就有鏡子在身后爆裂。記憶碎片如玻璃碴扎進(jìn)腦海：

五歲生日那天，父親連夜從研究所趕回，白大褂上沾著可疑的黑色污漬；

母親把青銅掛件系在她脖子上時，手指顫抖得系了三次才成功；

暴雨初歇的清晨，父親空蕩蕩的拖鞋整齊擺在玄關(guān)...

離漩渦中心還有十米時，第一個黑雨衣人抓住她腳踝。林穗摔在積水里，注射器滑出老遠(yuǎn)。更多蒼白的手從鏡中伸出，指甲深深掐進(jìn)她皮肉。

"錯誤必須被修正！"她們尖嘯著。

林穗的指尖離注射器只差幾厘米。就在此時，漩渦中心突然伸出一只布滿傷痕的手——那只手的無名指上戴著母親手制的銀戒指。

"抓住我！"父親的聲音穿過十年時光，依然清晰如昨。

林穗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斷那些蒼白手臂，撲向前方。她的指尖與父親相觸的瞬間，所有鏡子同時炸裂。無數(shù)記憶洪流般涌入：

父親站在下水道里，懷中抱著昏迷的小女孩；

母親跪在雨夜里，用流血的手掌在窨井蓋上畫符；

黑雨衣人從陰影中浮現(xiàn)，向父親舉起青銅匕首...

世界重組又破碎。林穗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條陌生的時間線上——這是父親失蹤前的最后時刻。年輕的他正把某個裝置綁在下水道壁上，裝置中央是∞符號的凹槽。

"爸！"林穗沖過去，"別啟動它！那是陷阱！"

父親驚愕地抬頭，隨即露出苦笑："你來了...我就知道循環(huán)最終會把你帶到這里。"他指向裝置，"這不是陷阱，是錨。能固定時間線的錨。"

黑雨衣人的腳步聲從管道深處逼近。父親快速將青銅掛件按進(jìn)凹槽，裝置立刻發(fā)出刺眼藍(lán)光："聽著，林家女性天生容易吸引時間裂隙。你母親、你祖母...還有你。"他的聲音越來越急，"這個裝置能切斷循環(huán)，但需要有人留在裂隙里維持運(yùn)轉(zhuǎn)。"

林穗突然明白了一切。父親當(dāng)年不是失蹤，是自愿成為錨點(diǎn)的守護(hù)者。

"讓我來。"她抓住父親的手，"你已經(jīng)堅(jiān)持了十年。"

父親搖頭，眼中有淚光閃動："裝置需要血緣激活，但承受不了未成年人的意識。"他撫摸林穗的臉，"必須是我。"

黑雨衣人出現(xiàn)在拐角，這次只有一個，但裂紋已經(jīng)覆蓋全身。她走路的姿勢很奇怪，像是關(guān)節(jié)被重新組裝過。

"時間到了。"黑雨衣人舉起青銅匕首，"錯誤必須被修正。"

林穗擋在父親面前："你也是我，你應(yīng)該知道——"

"我知道太多版本了。"黑雨衣人的聲音突然變得疲憊，"每次循環(huán)都在分裂新的時間線...我們承受不了更多了。"她掀開兜帽，裂紋之下依稀能辨認(rèn)出原本的容貌，"看看代價。"

她的衣領(lǐng)滑落，露出鎖骨——那里沒有燙傷的鑰匙痕跡，而是個黑洞般的傷口，邊緣閃爍著詭異的藍(lán)光。

父親趁機(jī)啟動了裝置。藍(lán)光如潮水般漫過管道，黑雨衣人發(fā)出不似人類的尖叫。墻壁上的抓痕開始發(fā)光，組成與漩渦中心相同的符文。

"快走！"父親推著林穗向出口跑去，"順著藍(lán)光！"

黑雨衣人在身后崩潰："你們根本不懂！打破循環(huán)會讓所有關(guān)聯(lián)時間線崩塌！包括你們珍視的那些——"

林穗回頭，看見父親站在藍(lán)光中心，身體逐漸變得透明。黑雨衣人撲向他，兩人如同糾纏的光影般扭曲在一起。

"爸！"林穗想沖回去，卻被一股無形力量推向出口。最后看到的畫面是父親對她做出口型：

"記住，時間是個環(huán)。"

暴雨聲突然消失。林穗站在熟悉的街道上，陽光刺得眼睛生疼。下水道口完好無損，沒有撬動的痕跡。手機(jī)顯示日期：2022年9月16日，星期五。

她發(fā)瘋般跑回家。門沒鎖，廚房飄來米飯的香氣。母親系著圍裙在炒菜，右手腕上的月牙疤痕清晰可見。

"回來啦？洗手吃飯。"母親頭也不回地說，語氣平常得仿佛過去幾天的瘋狂都是幻覺。

林穗的視線落在客廳照片墻上——那里多了一張從未見過的全家福。父親穿著那件灰夾克，摟著穿初中校服的自己，三人對著鏡頭笑得燦爛。照片日期顯示：2017年6月18日。

"媽..."林穗的聲音發(fā)抖，"爸呢？"

母親關(guān)火的動作頓了一下："研究所啊，不是說今晚要加班？"她轉(zhuǎn)身時，林穗注意到她眼中有淚光閃動，"快去洗手，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好了。"

林穗走向洗手間，路過書房時聽見里面有動靜。推開門，看見父親正伏案工作，白發(fā)比記憶中多些，但氣色很好。桌上擺著個奇怪的裝置模型，上面刻著∞符號。

"回來啦？"父親抬頭微笑，眼神溫暖如初，"正好幫我看看這個公式。"

林穗站在原地，突然不確定該哭還是該笑。她指向裝置："這是..."

"時間錨點(diǎn)模型，給學(xué)生做的教具。"父親眨眨眼，"雖然他們都覺得我在講科幻小說。"

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遠(yuǎn)處傳來新聞播報(bào)聲："...近期太陽活動趨于平穩(wěn)，持續(xù)三周的異常暴雨天氣正式結(jié)束..."

林穗摸向鎖骨，那里光滑平整，沒有任何傷痕。但當(dāng)父親轉(zhuǎn)身拿書時，她分明看到他后頸有個若隱若現(xiàn)的印記——形狀像一把扭曲的鑰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