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時，蘇府祠堂內(nèi)燭火搖曳，檀香味混著眾人的呼吸聲愈發(fā)凝重。

落落身著素白衣衫踏入祠堂，發(fā)間僅別一支銀簪，倒比往日的珠翠更顯清冷。

蘇父蘇母端坐上位，蘇母握著帕子的手微微發(fā)抖，蘇父則沉著臉盯著地上跪著的媚兒。

“啪！”蘇父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磚上，驚得媚兒渾身一顫，“孽障！誰準你假傳婚書？”

媚兒癱坐在地，臉上淚痕交錯，突然尖聲喊道：“老爺夫人明明說過，等少爺成年就把我抬進房！這些年我日日守在少爺身邊，端茶倒水、縫補衣衫，憑什么她一個書院女子就能搶走少爺！”

落落望向蘇明澈，他此刻正被族老們圍在中間，脖頸處的疤痕在燭火下泛著紅。*

見她看來，蘇明澈猛地掙開眾人，三步并作兩步跪在落落面前：“落落實在對不住，是我疏忽，才讓這誤會生出讓你受辱?！?/p>

“蘇明澈，你可知錯？”族老中的長者撫著白須開口，“你母親為你定下通房，本是蘇家規(guī)矩，如今你執(zhí)意拒婚，不僅忤逆長輩，更壞了家族名聲！”

祠堂外突然傳來騷動，念念舉著油紙包沖進來，油紙里裹著的竟是一摞賬本：“各位長輩看仔細了！這是蘇明澈這些年的收支明細，每月工錢半數(shù)都寄給了落落買書學醫(yī)，剩下的不是接濟窮苦病患，就是攢著給落落準備彩禮！”

時錦緊跟其后，手中竹簡重重拍在供桌上：“還有這個！書院先生都能作證，蘇明澈日日抽空來聽落落講課，為的是和她并肩濟世救人！”

瑤瑤則掏出封書信，聲音帶著哭腔：“這是蘇明澈寫給落落的信，每封都寫著‘盼你成為名震天下的醫(yī)女’！”

蘇母再也坐不住，跌跌撞撞走下臺階，握住落落的手泣不成聲：“好孩子，是我糊涂，聽信了下人攛掇，想著先給明澈個通房，日后再風風光光娶你進門...卻不知傷了你的心！”

蘇父面色鐵青，轉(zhuǎn)向媚兒：“你私刻印鑒、偽造婚書，該當何罪？”

媚兒突然瘋笑起來，抓起供桌上的燭臺狠狠砸向落落：“都是你！若不是你，少爺早就是我的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蘇明澈撲過去擋在落落身前，燭臺重重砸在他肩頭，頓時鮮血滲出。

“夠了！”落落突然站起，聲音雖輕卻字字鏗鏘，“今日我來，不為爭風吃醋，只為討個明白?！?/p>

她望向蘇父蘇母，“二老疼惜明澈，想為他周全，這份心意我懂。但婚姻之事，若不能兩情相悅，即便成了又有何意義？”

她又轉(zhuǎn)向媚兒，眼中滿是憐憫：“你愛他沒錯，錯的是用錯了方式。強扭的瓜不甜，何苦困在執(zhí)念里？”

祠堂內(nèi)一片寂靜，唯有燭芯爆裂的聲響。

良久，蘇父長嘆一聲：“罷了罷了，是蘇家對不住你。明澈，你且說說，今后作何打算？”

蘇明澈擦去嘴角血跡，握緊落落的手：“孩兒愿立字為據(jù)，此生非落落不娶。若違此誓，甘愿受天譴！”

落落眼眶泛紅，從袖中取出那本珍藏的《千金方》，翻開夾著干花的那頁，上面密密麻麻寫滿批注：“我亦在此立誓，愿與明澈攜手，懸壺濟世，不負此生?！?/p>

祠堂外，晨光穿透云層灑落，驚起滿院飛鳥。

一場風波終了，留下的，是兩顆更加堅定的心，和對未來無限的期許。

媚兒的燭臺跌落在地，濺起的火星在青磚上迸出焦痕。

落落居高臨下地望著癱坐在地的丫鬟，素白裙裾掃過滿地狼藉，聲音冷若冰霜：“你既知強扭的瓜不甜，可明白什么叫云泥之別？”

她忽然伸手摘下銀簪，釵頭垂落的珍珠在晨光中流轉(zhuǎn)華彩：“我是縣令千金，父親蟒紋官服上的補子，是為百姓斷案熬白的三千青絲換來；我與蘇明澈家世相當，母親每日寅時守在灶臺熬的藥膳，才能滋養(yǎng)出這般門當戶對?！?/p>

祠堂內(nèi)眾人屏息凝神，只聽落落的聲音愈發(fā)清亮：“仲城榜首的名號，是我在油燈下批注《千金方》到梆子敲過五更掙來；祠堂死寂如墳，只聽她字字如雷："圣上親書《醫(yī)女傳》收錄我的名字，是與錦大帥時錦深夜?jié)撊敕烁C，在刀刃下解救百名失足少女；是和林清姝大夫深入疫區(qū)，以命試藥遏制瘟疫蔓延；是揭穿溫潤與明王的謀逆陰謀，在宮變中護得萬民周全；是擊退阿卜杜勒的鐵騎，用醫(yī)書當盾守住家國山河！"

她揚了揚染著藥漬的《千金方》，書頁間還夾著染血的繃帶："這些功績，哪一樣是靠家世門第？哪一樁不是把命懸在刀尖上換來的？"

她揚了揚手中沾染墨香的書卷，“這些，哪一樣是生來就有的？”

媚兒臉色慘白如紙，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落落逼近一步，繡著金線的裙角幾乎掃到她的臉：“而你呢？不過是依附主家的丫鬟，將少爺?shù)慕甜B(yǎng)當情分，把下人的本分作恩寵。你可知蘇明澈為何將你調(diào)去后廚？因為他不愿你用青春賭一個永遠等不到的名分！”

蘇明澈突然重重叩首，額頭撞在青磚上發(fā)出悶響：“求諸位長輩明鑒！落落的每一步，都是她踩著荊棘自己走出來的！我心悅她，不僅因為她的聰慧仁善，更敬她不靠家世、不借父蔭，在這世道闖出一片天地！”

祠堂外忽起穿堂風，卷著落落的發(fā)絲飛揚。

她望著蘇父蘇母，眼中泛起水光：“伯父伯母，我從未因門第輕看過明澈。

他在后廚揮勺為我攢彩禮，在醫(yī)館抄方陪我研醫(yī)術，這份心意，遠比任何婚約都珍貴?！?/p>

蘇母突然掩面痛哭，撲過來握住落落的手：“是我糊涂，竟拿世俗規(guī)矩輕賤了你的真心！”

蘇父顫抖著站起身，將拐杖狠狠折斷：“從今日起，誰敢再提通房之事，便是與蘇家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