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微服抵達(dá)小仲城那日，正值霜降。

他攜皇后及近侍扮作商隊(duì)，馬車在明珠合璧府后門停下時(shí)，正見落落蹲在墻根給流浪貓喂糖霜——她腰間別著的尚方寶劍裹著粗布，發(fā)間斷簪沾著草屑，倒像個(gè)尋常的鄰家姑娘。

“蘇愛卿倒是清閑。”皇帝笑著掀開轎簾，皇后緊隨其后，指尖捏著繡工精致的錦帕，目光卻在落落沾了泥的裙角上轉(zhuǎn)了轉(zhuǎn)。

落落忙起身行禮，卻被皇后身旁的宮女故意絆倒。

她踉蹌間扶住馬車，掌心蹭到車輪上的糖霜——那甜膩氣息里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正是西域“醉心散”的味道。

“瞧瞧，這冒冒失失的樣子，哪像個(gè)縣令？”皇后掩唇輕笑，示意宮女給落落遞帕子，“快擦擦，別臟了陛下的眼。”

帕子觸到指尖時(shí)，落落敏銳地察覺錦緞間藏著細(xì)如牛毛的毒針。

她不動(dòng)聲色地將帕子塞進(jìn)袖中，指尖輕輕碾過針尖凸起的毒囊，抬頭笑道：“謝娘娘關(guān)心，臣自幼在田間長大，泥里打滾慣了，不打緊的?！?/p>

當(dāng)晚，明德帝在明珠合璧府設(shè)下慶功宴。

慶功宴上，明德帝抬手示意宮人捧上朱漆金盤，金盤里碼著三疊金葉子、十錠官銀，最上方的鎏金匣里躺著塊雕龍刻鳳的玉牌——正是眾人夢(mèng)寐以求的免死金牌。

“蘇愛卿護(hù)民有功，這點(diǎn)薄禮聊表朕心?！?/p>

皇帝笑著指了指金盤，目光卻落在落落腰間舊劍上，“聽說你那斷簪斬過貪官狗頭，斷的了糖霜血案，這免死金牌便給你鎮(zhèn)宅，往后若有人敢在你眼皮子底下使陰招……”

他頓了頓，指尖敲了敲玉牌，“先斬后奏也無妨?！?/p>

皇后捏著帕子的手驟然收緊，臉上卻仍掛著笑：“陛下厚愛臣子，真是讓本宮都羨慕了?！?/p>

她示意宮女捧上珠釵首飾，“這是本宮給蘇縣令的見面禮，愿你……”

“謝娘娘賞賜?！甭渎浯驍嗨脑?，伸手接過匣子時(shí)故意抖開袖口，露出里面藏著的銀針——那是前日從皇后所賜錦帕里挑出的毒針。

皇后臉色微變，卻聽落落繼續(xù)道，“不過臣向來不愛紅妝，這些珠釵還是送給孤兒院的姑娘們吧，她們比臣更需要?！?/p>

皇帝朗聲大笑，端起酒杯：“好！果然是朕看中的臣子！來人，再賜蘇愛卿黃金百兩，用于擴(kuò)建甜水孤兒院——若有哪個(gè)孩子想讀書，朕親自給她們請(qǐng)夫子！”

落落跪地謝恩時(shí)，小閻王甜甜突然從桌底鉆出來，小手偷偷攥了把金葉子：“姐姐的金子要藏好哦！枉死城的糖蟻?zhàn)類劭悬S金，不過……”

她湊近落落耳邊，奶聲奶氣，“我讓它們只啃壞人心肝里的‘金’，不碰姐姐的清白呢！”

皇后笑意盈盈地給落落布菜，親自將蜜漬金桔放入她盤中：“哀家聽陛下說，你最愛甜食？這是御膳房新制的‘步步甜’，多吃些?！?/p>

落落謝過正要入口，蘇明澈忽然按住她手腕，指尖在桌下比了個(gè)“毒”的手勢。

他笑著起身給皇帝斟酒，袖口拂過落落的餐盤時(shí)，金桔表面瞬間泛起細(xì)密的血紋——那是西域“美人醉”毒，入口即化，三日后便會(huì)渾身潰爛而死，死狀卻如醉酒般嬌媚。

“陛下，臣聞小仲城的月光釀極妙，不如讓臣陪您試飲幾盞？”

蘇明澈不動(dòng)聲色地用酒盞換下金桔，目光掃過皇后身后的宮女綠蘿，“聽聞綠蘿姑娘善舞，何不為陛下助興？”

皇后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卻仍端起酒壺：“蘇將軍果然風(fēng)雅。”

酒液入杯時(shí)，她指尖的護(hù)甲輕輕刮過壺口——那是她昨夜在護(hù)甲中藏好的“融心散”，專為今日不備。

然而酒盞遞到皇帝唇邊時(shí)，殿外突然傳來馬嘶。

時(shí)錦渾身浴血闖入，懷中抱著個(gè)昏迷的少女：“陛下！京郊驛站發(fā)現(xiàn)被毒啞的宮女，她身上有皇后宮的蓮花紋錦帕！”

皇后臉色驟變，手中酒壺“當(dāng)啷”落地。

落落俯身撿起碎片，卻見內(nèi)壁刻著細(xì)小的“糖”字——正是京糖總局的密紋。

皇帝的目光從皇后蒼白的臉移到落落手中的碎片，忽然冷笑：“皇后昨夜親自督造的‘步步甜’，是不是該給朕講講，為何要用‘美人醉’做引子？”

皇后踉蹌后退，撞上身后的燭臺(tái)。

火光中，綠蘿突然抽出暗藏的毒針撲向落落，卻被蘇明澈擰斷手腕。

那宮女痛呼跪地，露出耳后與督主相同的蓮花刺青：“主子說，只要?dú)⒘颂K縣令，就能用她的血復(fù)活平安公主……”

“夠了！”皇帝拍案而起，殿上燭火無風(fēng)自滅。

黑暗中，落落聽見皇后急促的呼吸聲，以及蘇明澈袖中銀針滑出的輕響。

待宮人重新點(diǎn)燭，皇后已被制住，她護(hù)甲中的“融心散”正順著指縫滴在青磚上，蝕出滋滋的白煙。

“原來你早就知道……”皇后瞪著皇帝，忽然癲狂大笑，“當(dāng)年你為了穩(wěn)固皇位，默許我用替身公主的血煉養(yǎng)顏露，現(xiàn)在卻裝什么明君？”

皇帝的臉色瞬間鐵青。

落落注意到他握酒杯的手在發(fā)抖，杯中酒液映出龍袍上的金龍紋樣，竟扭曲得如同厲鬼。

慶功宴散后，落落將金銀分成三份：一份給孤兒院買糧，一份給清姝和師傅做藥材，最后一份埋在亂葬崗的甘蔗田里——那是給沒能活下來的少女們的祭禮。

月光下，她摸著免死金牌上的“忠”字，斷簪與玉牌相擊，發(fā)出清越之聲，像是這世間所有冤屈終于得見天日的回響。

當(dāng)夜，皇后被打入冷宮的消息傳遍京城。

但沒人知道，在她被帶走前，落落曾潛入冷宮。

皇后蜷縮在墻角，指甲縫里還沾著未洗凈的毒粉：“你以為自己贏了？皇帝的龍椅下，埋的尸比我這蜜窖里的多多了……”

落落按住她的手腕，將一顆“真話糖”塞進(jìn)她口中：“我只要你告訴我，‘糖心蓮’的最后一味藥引是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