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卷著葡萄香掠過，將三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

明德帝賜的婚書早已泛黃，卻比任何圣旨都更珍貴——

夜風裹著葡萄藤的清甜掠過明珠合璧府的飛檐，四歲的綿綿攥著野菊花跌跌撞撞沖進院子，紅頭繩上的鈴鐺與廊下燈籠相映成趣：“姑父！姑姑的簪簪上有桂花糖！”

蘇明澈放下手中的賬冊，從紫檀木架上取下給綿綿特制的小木馬——馬背雕著甘蔗紋樣，是他親自督工打的。

“綿綿，”他笑著接過野菊花別在她發(fā)間，“又偷翻你沈爺爺?shù)奶强鹆?？明日讓你姑姑給你刻個‘小糖匪’的令牌如何？”

綿綿咯咯笑起來，奶聲奶氣地拽著他的玄甲下擺：“姑父的鎧甲上有糖霜！是姑姑審案時沾的吧？”

蘇明澈一愣，低頭看見護心鏡上果然沾著星點糖漬——那是今早落落替百姓追討蔗糖時，不小心蹭上的。

他搖頭輕笑，指尖拂過鏡面：“這可是你姑姑的‘斷案勛章’，比皇帝賜的金印還金貴?！?/p>

正說著，落落抱著藥箱跨進月亮門，發(fā)間斷簪隨著步伐輕晃，簪頭蓮花紋里還卡著片干枯的桂花——那是三日前沈老爹塞給她的糖渣。

“林清姝說城西孩童染了暑熱，”她卸下藥箱，目光落在綿綿的小木馬背上，“明早讓廚房煮些甘蔗綠豆湯，給孤兒院里的孩子們送去。”

“遵命，蘇大人?！碧K明澈抬手替她拂去肩頭草屑，指腹觸到她衣領(lǐng)間露出的“一品淑儀”錦緞——早被她剪去華邊，改成了藥箱內(nèi)襯，“不過今晚先歇著，沈小雨剛送來城東李娘子的喜帖，說她家成衣鋪要擴成三層樓了?！?/p>

“是念念呀?！甭渎湫χ鴱乃幭淅锶〕鰝€油紙包，里面是塊壓得扁扁的茯苓糕，“她上次說要給我做身新官服，袖口要繡甘蔗花——正好明日去試試樣衣?！?/p>

綿綿忽然舉著野菊花蹦到落落跟前：“姑姑戴花！像林醫(yī)女的藥香一樣好看！”

落落笑著接過花，別在斷簪旁：“咱們綿綿是小審美家，等你長大，讓念念姐姐給你做十套花裙子好不好？”

“還要給姑父做鎧甲！”綿綿仰著小臉，“要繡甘蔗和糖葫蘆，這樣姑父打仗時就不會餓啦！”

蘇明澈被逗得大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肉臉：“好好好，等你長大了，姑父的鎧甲就交給你繡——不過現(xiàn)在嘛……”

他忽然指著葡萄架，“看！青黛姐姐端著糖糕來啦！”

暮色里，青黛端著青瓷盤穿過回廊，盤里的糖糕切成小三角，撒著亮晶晶的糖霜。

“念姑娘剛送的新式樣，”她笑著放下盤子，“說是用了林清姝師傅的潤肺方子，大人吃了晚上審案不犯困?！?/p>

落落咬下一口，清甜混著薄荷香在舌尖散開，斷簪不經(jīng)意間碰到蘇明澈的護心鏡，發(fā)出清越的響。

遠處“醉仙居”的燈籠次第亮起，暖黃的光里，時錦正牽著汗血寶馬經(jīng)過街角，馬鞍上掛著給綿綿的糖葫蘆。

“明日還要去工部找沈小雨，”落落摸了摸腰間的免死金牌，牌面“遇糖霜案，先斬后奏”的刻字被磨得發(fā)亮，“她說新制的惠民糖霜模具卡在窯里了，得用我的斷簪去‘鎮(zhèn)鎮(zhèn)邪’。”

蘇明澈替她斟了盞甘蔗汁，琥珀色液體里漂著陳皮：“斷簪鎮(zhèn)邪，金牌護民——咱們蘇大人啊，可是小仲城的活菩薩。”

“活菩薩可不敢當，”落落笑著搖頭，目光落在綿綿攥著糖糕的小手上，“能讓百姓們吃口干凈糖，睡個安穩(wěn)覺，比什么都強?！?/p>

夜風卷起葡萄葉的沙沙聲，將三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

暮春的風裹著藥香掠過青石板路時，落落正蹲在醫(yī)館灶臺前攪藥罐。

銅勺碰著罐壁發(fā)出"叮叮"聲，師傅在身后講《本草圖經(jīng)》里的牛膝鑒別，她鼻尖還沾著半點藥末，忽聽得街頭傳來此起彼伏的喧嘩——

"草民參見皇上！新出鍋的肉包子您嘗嘗？"

"皇上瞧瞧這荷花，比去年開得還旺呢！”

"剛蒸的茯苓糕，皇上帶兩塊給娘娘嘗嘗？”

落落手一抖，差點把藥勺掉進鍋里。

時錦捂著嘴笑，師傅卻輕叩她腦門："慌什么？小仲城的百姓，見了皇上倒像見隔壁老王似的?！?/p>

明德帝的明黃衣袍在人群里格外亮眼。

他左手攥著肉包子，右手接過茶盞，聽賣布的老漢絮叨新到的蜀錦："給娘娘做身襦裙定好看！”

身旁小凳子捧著銀錠要付錢，卻被賣糕點的王嬸推著胳膊直往后躲："使不得使不得！皇上肯嘗咱們的手藝，是咱們的福氣！”

小桌子見狀也湊過去幫忙，三人推搡間銀錠滾到地上，惹得百姓們哄笑。

明德帝看著這熱鬧景象，眼角笑出細紋——比起皇宮里的山珍海味，這沾滿人間煙火的投喂倒更讓他舒心。

瑤妃今日穿了件淺紫蹙金紗裙，腕間羊脂玉鐲隨步子輕晃。

她瞧著百姓們熱絡(luò)地往皇帝手里塞東西，指尖不自覺攥緊絹帕——在宮里，誰敢讓龍袍沾半點油星？

"蘇愛卿，這是朕的瑤妃。”明德帝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蘇老爹剛要下跪，瑤妃忙伸手虛扶："蘇大人快起，在這小仲城，便別行宮里的規(guī)矩了?！?/p>

她話音輕柔，眼尾卻掃過明德帝手中的肉包子，心底泛起一絲說不出的滋味。

明德帝翻著卷宗忽然笑出聲，連道三個"好"："蘇愛卿啊，你這閨女可比你還會治縣呢！”

蘇老爹低頭盯著青磚縫，脊背挺得筆直："皇上撥亂反正，讓落落擔此重任，是老臣一家的榮光?！?/p>

"朕撤了你縣令之職，你可怨朕？”明德帝忽然放下卷宗。

蘇老爹額頭觸地，聲音沉穩(wěn)："雷霆雨露皆天恩。落落能替皇上守好小仲城，老臣便是站在她身后磨墨遞筆，也勝過獨自坐在公堂之上。再者，男子漢大丈夫，當忠君愛國，不如做個純臣，何必無謂爭執(zh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