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將新制的捕快服放在阿鸞案頭，瞥見她背上縱橫交錯(cuò)的鞭痕，

暮色浸透窗紙時(shí)，落落捧著新裁的靛藍(lán)短打跨進(jìn)廂房。粗布衣裳疊得齊整，銅扣在昏暗中泛著冷光。

她將衣服輕輕擱在斑駁的木案上，忽瞥見阿鸞褪衣?lián)Q藥的背影——舊鞭痕如蛛網(wǎng)密布脊背，新結(jié)的痂又覆在陳年疤痕之上，宛如暴雨沖刷過焦黑的土地。

"青黛，"落落的聲音陡然沉下來，指尖無意識(shí)摩挲著案角，"去請林大夫，把我那罐金瘡膏也一并取來。"

她望著阿鸞僵硬的肩頭，忽然想起前日擂臺(tái)賽上那道踉蹌的身影，"治好了傷才能當(dāng)差，縣衙的捕快，可不許帶著半分病氣。"

三日后的清晨，縣衙后院傳來兵刃相擊聲。

落落循聲而去，只見阿鸞正與青黛交手。

青黛的金針在晨光中閃爍如星，阿鸞的銀鞭卻舞得密不透風(fēng)。

忽見阿鸞棄鞭徒手，以巧勁扣住青黛手腕，旋身將人帶得轉(zhuǎn)了半圈，卻在最后關(guān)頭松手——青黛踉蹌著扶住廊柱，發(fā)絲間的玉簪微微晃動(dòng)。

“好！”落落撫掌而笑，“阿鸞，今日隨我去巡街。”

午后的集市人聲鼎沸，阿鸞緊跟在落落身后，目光如鷹隼般掃視人群。

行至綢緞莊時(shí)，突然有個(gè)灰衣男子撞翻菜筐，趁著混亂將布包塞入懷中。

阿鸞身形一閃，銀鞭如靈蛇纏住男子腳踝：“站??！”

那男子翻身抽出匕首，卻被阿鸞側(cè)身避開，膝蓋狠狠頂在他后頸。

落落上前翻開布包，果然是綢緞莊失竊的云錦。

圍觀百姓爆發(fā)出喝彩，綢緞莊老板連聲道謝，還塞給阿鸞一錠銀子。

“捕快當(dāng)差，分內(nèi)之事?！卑Ⅺ[將銀子推回去，脖頸的燒傷在陽光下泛著紅。落落注意到她握鞭的右手又在輕顫，心中一動(dòng)。

入夜，落落提著藥箱來到阿鸞房前，卻聽見屋內(nèi)傳來壓抑的喘息。

推門而入，只見阿鸞蜷在榻上，冷汗浸透衣襟，脖頸的疤痕紅得發(fā)紫?！芭f傷發(fā)作？”落落掀開她衣袖，手腕處猙獰的燙傷觸目驚心。

阿鸞掙扎著要起身：“大人不必...咳咳...”話未說完，又疼得蜷縮成團(tuán)。

落落按住她肩膀，將藥膏均勻涂抹在傷口：“醫(yī)書上說，陳年舊傷需用活血通絡(luò)之法?！彼讣庠谘ㄎ簧陷p按，“明日起，我教你些推拿之術(shù)?！?/p>

阿鸞望著燈下落落認(rèn)真的側(cè)臉，喉間泛起酸澀。

窗外月色如水，將兩人身影映在窗紙上，仿佛一幅墨色未干的畫。

她握緊拳頭，終于低聲道：“大人...我這傷...是被山匪所害?！?/p>

落落動(dòng)作一頓，又繼續(xù)揉著她僵硬的肌肉：“既是同衙共事，往后便有了靠山?！?/p>

話音未落，遠(yuǎn)處突然傳來急促的梆子聲——城南發(fā)生命案。

阿鸞猛地坐起身，抓起銀鞭：“大人，我...”

“一起去?！甭渎鋵⑺幭鋻伣o聞?dòng)嵹s來的青黛，目光如炬，“今夜，讓那些宵小看看，咱們縣衙的女捕快，是怎樣緝兇的！”

三人匆匆趕到城南時(shí)，血腥味混著夜露撲面而來。死者是城中有名的布商，仰面倒在自家后院的井邊，胸口插著半截?cái)嗳?，雙眼圓睜，顯然死不瞑目。

阿鸞蹲下身，指尖劃過死者脖頸的勒痕："先被繩索勒住，再遭利刃刺殺。"

"屋內(nèi)門窗完好，財(cái)物未失。"落落舉著油燈照向地面，青磚縫隙里嵌著半截褪色的紅繩，"熟人作案，或是尋仇。"她轉(zhuǎn)頭吩咐青黛，"去查布商近日與人結(jié)怨之事。"

話音未落，墻外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

阿鸞反應(yīng)極快，銀鞭甩向墻頭："哪里走！"黑影被纏住腳踝，重重摔落在地，竟是個(gè)蓬頭垢面的少年，懷中還抱著個(gè)襁褓。

少年掙扎著要跑，襁褓中突然傳出啼哭，哭聲劃破寂靜的夜空。

"且慢！"落落攔住阿鸞，掀開襁褓一角，露出嬰兒粉嫩的小臉，"這孩子..."她目光掃過少年腰間玉佩，瞳孔微縮——那正是布商常戴之物。

少年撲通跪地，涕淚橫流："大人饒命！小人實(shí)在走投無路..."

原來他是布商失散多年的私生子，母親病重?zé)o錢醫(yī)治，這才冒險(xiǎn)潛入家中。

誰知?jiǎng)偰玫接衽?，就撞見布商與人爭執(zhí)，隨后慘遭殺害。

慌亂中，他順手抱走了布商家剛出生的幼子。

阿鸞皺眉："既是如此，為何要逃？"

"小人怕說不清..."少年哽咽，"那人殺完人，還往井里扔了東西..."

眾人望向井口，阿鸞解下披風(fēng)系在腰間，化作一道黑影順著井壁滑下。

片刻后，她舉著個(gè)油紙包浮出水面，里面赫然是染血的賬簿，密密麻麻記著布商與山賊的勾結(jié)往來。

"原來如此。"落落摩挲著賬簿，燭火在她眼中跳躍，"布商與山賊分贓不均，這才招來殺身之禍。"

她看向仍在發(fā)抖的少年，"你雖行竊，卻未傷人，且提供重要線索。若愿改過，可來縣衙做個(gè)文書。"

少年連連叩首。

阿鸞將嬰兒遞給聞聲趕來的乳娘，忽然注意到嬰兒襁褓邊角繡著的并蒂蓮——與自己幼時(shí)衣物上的花紋如出一轍。

她手指微顫，卻在落落詢問的目光中，默默藏起了這個(gè)秘密。

晨光刺破夜幕時(shí)，落落望著案頭整理好的卷宗，又看向窗外正在教新人練鞭的阿鸞。

朝陽為女捕快鍍上金邊，銀鞭破空聲與晨鐘交織，恍若一曲新生的樂章。

正當(dāng)落落望著窗外出神時(shí)，青黛匆匆跑來，手中攥著張皺巴巴的字條：“大人，今早有人將這字條塞在縣衙門縫里！”

字條上字跡潦草，卻透著股狠勁：“多管閑事的女娃娃，莫要壞了道上規(guī)矩，小心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