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困,真該死啊,竟然會起晚?!币粋€男人笑著在床上伸了一個懶腰。這個男人是市里精神病醫(yī)院的一名醫(yī)生,名牌上寫的是勞倫斯,但是沒人知道他真正叫什么。雖然是醫(yī)生,但及其懶散,有時候的腦回路和精神病患者差不多——這是他同事吐槽他的話,但是勞倫斯顯得并不是很在意。
“你終于起了啊?!苯锹淅镆粋€男聲感嘆道。
“喲,不會以為我死床上了吧,放心哦老子命大得很。”勞倫斯大笑起來,震得空氣中的塵埃亂飄。
“并沒有哦,相信你一定能活很久。”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勞倫斯戴上眼鏡,瞄向聲音的來源?!皞紊频募一锱?,笨蛋牧師?!眲趥愃箶D出這幾個詞,而視線的方向,他人無法看見的人,正站在陽光下。一襲潔白的牧師袍,近乎透明,在陽光下看不清晰,只是周身散發(fā)出一些微弱的反光。
“嗯?!睕]有否認,只是寵溺地答復?!澳氵€有工作呢,怎么不去。”牧師踱步靠近勞倫斯,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下了。
“哦,無聊,比起工作更喜歡和你玩。”
“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悲哀了,被你玩可不是什么好事呢。”牧師微笑著歪頭看著勞倫斯,“要好好工作啊,我在這里等你回來?!?/p>
或許每天早上寒暄的內容都差不多,但是勞倫斯格外喜歡這樣的早晨,可能正是幾句慰問,就能讓勞倫斯充滿干勁一整天。
勞倫斯口中的牧師,自稱克萊斯特。據(jù)他所說,他是Y國的牧師,在八年前來過此地,但是來這里的原因,中間發(fā)生了什么,克萊斯特完全不記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多月,而之間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他嘗試求助路人,但是發(fā)現(xiàn)別人都看不見他,他也沒法離開這個醫(yī)院?!暗乜`靈嗎?”勞倫斯發(fā)出過質疑,恐怕只有這種說法才能解釋吧。
勞倫斯是去年十月來到這個醫(yī)院的,工作了已經(jīng)半年,幾乎每天都和克萊斯特有交流。第一次進入這個工作人員專用的房間時,克萊斯特正坐在一把木椅上,陽光曬在他的白袍上,泛起金色的柔光,就像圣光一樣。他微垂著頭,輕閉雙眼,臉上很平靜,應該是睡著了。勞倫斯雖然感到奇怪,但是沒有打擾他的休息,而是自顧自地收拾起房間——盡量小聲地收拾,這樣就不會吵到對方。勞倫斯布置好房間之后就出門了,再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晚上了,而椅子上的那人也并沒有離開?!把?,你醒了啊?”勞倫斯在看清對方的臉之后,興奮地說道?!罢媸堑?,怎么不去隔壁休息室睡啊,那里有床,你這樣在椅子上睡覺會著涼的?!?/p>
對方顯然遲疑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地起身,小心翼翼問道:“你…能看見我…?”
“什么?你在說什么?……你沒發(fā)燒吧?”勞倫斯煞有介事地摸了摸對方的額頭,但是剛碰到就猛然抽回了手?!埃磕泐^怎么涼的”
“嗯,不知道呢。之前這個醫(yī)院里的所有人都看不見我,你是第一個在我困在這里之后能看見我的人,以后我也會有人陪我了啊。”那人笑了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地面。
“不會是地縛靈吧……沒關系沒關系,我以后都住在這里了,以后也會在這里工作很久,就讓我來陪你吧?!眲趥愃贡鞠氡ёΨ?,安慰一下他,但是發(fā)現(xiàn)身高不太夠,就放棄了。
“好呢,我叫克萊斯特,是一名牧師。”
“你的職業(yè)真不錯啊,很符合你的性格??!我是勞倫斯,以后就是這里的醫(yī)師了,有事就找我昂,我肯定能照顧好你的!”勞倫斯推了推眼鏡,得意地笑了起來。
剛開始相處的時候,兩個人都很客氣,尤其是克萊斯特,甚至過于拘謹了。而時間長了,勞倫斯頑劣的本性就暴露出來了,他會拿克萊斯特開玩笑,或者直接正大光明調戲對方。克萊斯特習慣之后,偶爾也會迎合勞倫斯的調戲,只不過他本人依舊和以前一樣,是溫柔到完全不會反抗勞倫斯所有話的程度。當然了勞倫斯并非每時每刻都在無理取鬧,大部分時間他都很照顧克萊斯特的情緒——不,克萊斯特的情緒已經(jīng)足夠穩(wěn)定了。
克萊斯特并非什么事都無法做,他是可以移動物品的,只不過他從不在其他人面前這樣做,因為他很擔心嚇到別人會不會給勞倫斯帶來麻煩。所以有時他一個人在房間的時候,會做藝術創(chuàng)作,等到勞倫斯下班回到房間,他就把畫的畫送給對方,看到勞倫斯很開心,克萊斯特也會很開心。不過讓勞倫斯最震驚的是,在他生日那天,克萊斯特不知道哪來的材料,做了一個蛋糕送給他,慶祝他的26歲生日。這也讓他們的關系越來越密切了,在那之后,勞倫斯拿克萊斯特開黃色玩笑的次數(shù)直接翻倍,讓克萊斯特十分頭疼。
“勞倫斯先生,205號房的病人通過了測試,您看他沒問題的話,是否能辦理出院手續(xù)了呢?”同事的聲音打斷了勞倫斯的回憶。
“哦這樣啊,沒問題的,家人通知了吧……嗯,那就好,事情安排好,和他家人交代一下,就可以出院了,真是麻煩你了。”談話間,勞倫斯余光一瞥,看見克萊斯特正不遠不近地跟在他的后面。勞倫斯找理由支開了同事,然后轉頭看著克萊斯特,用很微小的聲音問道:“今天怎么不待在房間里?你跟著我,如果不小心碰到東西應該會嚇到別人?!眲趥愃古μь^看了看克萊斯特的海拔,不禁很頭疼?!澳汩L得太大只了,很容易碰到東西?!?/p>
克萊斯特溫柔地笑了笑,無視了勞倫斯有些焦躁的情緒,答道:“參觀一下你的生活,說不定能幫到你,或者讓我學到一些有用的東西?!?/p>
“哦?你想學什么,晚上我可以教你,你光看看應該沒什么用。”
“沒有關系,說不定也可以學會,或者我只是看一看。如果能讓我找到結束這種狀態(tài)的方法,說不定我會很開心呢。已經(jīng)無數(shù)次想離開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偢杏X距離上一次聽到教堂的鐘聲,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笨巳R斯特很安靜地在回憶。勞倫斯看著克萊斯特,似乎心中被什么所擊中。他沒有回應克萊斯特,而是轉身走向工作要去的病房。
被困八年之久,又無法和更多的人交流,他的世界…真的很小,也被巨大的孤獨感充斥著。勞倫斯嘆一口氣,唉,我大概是他變成地縛靈之后,他世界里唯一的活人吧,所以…我…。
我是他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