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歹徒的時候不會害怕，拔槍對峙的時候不會害怕，被槍頂著腦袋的時候不會害怕，見到惡鬼不會害怕，看見惡鬼流血也不會害怕。

?他其實很少會害怕，活了小半輩子，人啊鬼啊都見過了，人頭馬也喝過了，沒什么好害怕的。

?可是現(xiàn)在這種寂靜，這種無聲，這種壓抑，這種不正常，讓他萬分害怕了。

?他的生命里，好像少了什么。

?他看見了客廳桌上放著的一把槍。

?那是他用來擊斃惡徒，化身人民英雄的一把槍。

?他的腳步頓住了。

?許久，他走過去，拿起那把槍。

?槍身很干凈，顯然已經(jīng)被清理過了，完全沒有血跡和創(chuàng)傷，甚至還覆蓋著一股淡淡而悠長的味道，沒有汗味，沒有血味，也不是廉價香水，而是那個人身上的味道。

?紀勇濤覺得自己大概是出現(xiàn)幻覺了，才會聞到這種闊別已久的味道。

?他下意識茫然地扣動扳機。

?可是槍里并沒有子彈。

?機械發(fā)出聲響的一剎那，沉睡的記憶驚起復蘇。

紀勇濤：......小楚？

楚稼君被擊斃的第十天。

全國的大街小巷仍然沸沸揚揚傳播著這則普天同慶激動人心的消息，惡貫滿盈、殺人如麻的楚稼君終于被殺，槍口一聲悶響，飛鳥驚惶四散，每個人都能上去踩兩腳，好發(fā)泄民憤。

?畢竟他這么多年殺了成百上千的人，破碎了成千上萬個家庭。

?而人民英雄紀勇濤也被捧上神壇，看來傳聞中的楚稼君也并非刀槍不入戰(zhàn)無不勝，你看，還不是被警察抓到了，所以警察才厲害，槍才是萬能的。

?紀勇濤回到隊里上班，他的生活一如往常，還是賺二百九，還是抽國產(chǎn)煙，還是走愛呀河邊那條雜草叢生的路。

?只是飛馳的摩托車后座，少了個人。

?少了誰呢？

?紀勇濤叫不出口。

?李宇拍拍他的肩，沉默了半天，最終只跟他說，節(jié)哀。

?隊里的人都用一種同情而震驚的目光向他行注目禮，紀勇濤有點失落，他想起了一雙無辜的、孩童般清澈的眼睛，他好久沒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睛了，他有點想念，可是總也找不到。

?雖然媒體和人群把他贊美得那般高，隊里卻沒有大張旗鼓地表彰紀勇濤，還是給他發(fā)了筆獎金，這次數(shù)額不小，但明確告訴他升官的機會恐怕是沒有了。

?紀勇濤點點頭，沒說什么，然后問：老劉......給撫恤金了吧？

?李宇點頭，紀勇濤也點點頭，放下心來似的閉了閉眼睛，隨后又抬頭。

?紀勇濤：我的這份，也給夢夢吧，我要這錢沒啥用，現(xiàn)在只用養(yǎng)活我自己，花不了多少錢的。

?紀勇濤：我對不起老劉。

?紀勇濤：那個人也說了，他想把五十塊錢，拿給夢夢，買奶粉。

最近都很太平，沒有什么出警的機會，小毛小賊都交給小年輕收拾了，紀勇濤在忙忙碌碌一年后難得清閑，沿著愛呀河河岸慢悠悠走回家，他還有點不適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