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四節(jié)課結(jié)束了。
老師一宣布放學(xué),教室里立刻騷動起來,呼朋喚友有之,結(jié)伴打籃球有之,逛街有之,不一會兒,教室里就只剩下幾個人了。
白梔涼瞥了一眼前座——趴了一個下午的栗發(fā)的班長,也在剛剛離開了。
鹿晚風(fēng)磨磨蹭蹭的收拾著東西,不肯走,不死心的仍在套白梔涼的話。
除開白梔涼和鹿晚風(fēng),教室里還有四個人,還是白梔涼不想與之打交道的四個人。
白梔涼若無其事,神色平靜的在課本上圈圈畫畫。
他們四個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時不時回過頭看白梔涼一眼——那絕對不是可以稱之為“友好”的眼神。
這架勢令鹿晚風(fēng)也警覺起來,他問白梔涼:“你認(rèn)識他們嗎?”
“今天第一次見面,莫名其妙的。”的確是“第一次見面”,反正也只有他們幾個彼此之間曉得因緣,而她根本不想與他們“相認(rèn)”。
說完,白梔涼看向鹿晚風(fēng)。夕陽余暉透過干凈的玻璃窗,落在她皎潔清秀的臉龐上,那雙澄澈剔透的寶石般的淺灰色丨眼眸熠熠生輝。
雙唇開合,她緩緩地吐出一句話:“……你還不走么?”
再不走可能要碰上大麻煩了喔。
鹿晚風(fēng)讀出了白梔涼話中的潛臺詞,他憂心忡忡的看著白梔涼……這生離死別一般的表情也未免過于凝重了吧。
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把你的手機給我?!?/p>
白梔涼心念電轉(zhuǎn),瞬間猜到了鹿晚風(fēng)的用意,拿出手機遞給他。再拿回來時,手機的輸入框中已多出了一行數(shù)字。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有什么事你就通知我。”鹿晚風(fēng)說著起身,低著頭快步走出了教室。
眼下教室里只剩下白梔涼,以及墨多多幾人了。
白梔涼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半晌,勾了勾嘴角,覺得鹿晚風(fēng)實在是有趣。她按下啟動鍵,熄滅手機屏幕,放進(jìn)書包里,“刷拉”一聲拉上了書包拉鏈。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那個射手座掛飾。
她站了起來,把書包往肩膀上一甩,往門口走去。
——不出所料的,還沒走到門口便被攔下了。
扶幽坐在座位上擺弄著他的小發(fā)明,其他三人則攔在了白梔涼的去路上。
白梔涼頓時掛起了溫柔的笑容,完美的扮演了一位矜持的轉(zhuǎn)校生:“請問有什么事嗎?”
“也沒什么事?!?/p>
多多拽拽的拖長了話尾的音。
“不過是向你求證一下——”
“你是否是我們要找的人?!?/p>
“哦?”白梔涼仍笑著,只差在臉上寫四個大字“我不知道”了,“什么人?”
婷婷凝視著她,試圖在這張無懈可擊的笑臉面具上找出一絲絲的端倪:“故人?!?/p>
白梔涼輕輕地說:“我看,是討厭的人吧?”
“你果然是——”多多仿佛突然抓到了把柄,激動莫名,高聲宣布道。
“——是什么?”白梔涼淡然反問。
“你是——”
“阿梔”——驀地,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打斷了墨多多興奮的審判詞。
被落日余暉所占據(jù)的教室的門口,不知何時已站了人。
那個人身材修長瘦削,一頭半長的金黃色卷發(fā),腦后的碎長發(fā)梳了個小辮子,隨意的搭在一邊肩膀上。一張白皙明凈好似無暇美玉的精致面龐,湛藍(lán)的雙眸在迎光的情形下,閃閃發(fā)亮。
像華美無雙的寶石。
叫人受不了這過于璀璨強烈的光芒,忍不住要倒退一步、閉上眼睛。
他穿著做工考究的絲綢襯衫,休閑款式的黑色西裝褲,露出一截線條利落的纖細(xì)腳踝,穿著一雙棕色的圓頭布洛克皮鞋。
白梔涼在看見他的一瞬間,眸中神情倏然一變,反映在表情上的變化,也就是笑容更加(官方化)溫柔燦爛了:“你總算來了,不守時可不符合紳士的行為準(zhǔn)則啊?!?/p>
站在門口的年輕男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你和我說放學(xué)是六點,而現(xiàn)在是五點四十八,這位小姐,您難道非得要求我六點準(zhǔn)時到嗎?”
男子的口吻中不無委屈遺憾。
白梔涼笑得更加無辜:我那是騙你的呀……
“是我疏忽大意了?!睕]有預(yù)測到會有墨多多這群人——這飛來橫禍,“謝謝你來接我,亞瑟?!?/p>
事情說起來,有這么一點兒陰差陽錯。
白梔涼的放學(xué)時間原本是五點半,她為了避開亞瑟,故意和他說了六點放學(xué)。
但白梔涼在說之前,并不知道會在明和中學(xué)碰上墨多多他們,也不知道亞瑟會提前來。
失策,失策。
多多的臉色,在聽見“亞瑟”二字時,迅速發(fā)生了變化。
他驚奇的瞪大了眼,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亞瑟,試圖將眼前的高瘦青年與記憶當(dāng)中的不老少年重疊在一起。
亞瑟則用略帶困惑的眼神回應(yīng)著多多——這與白梔涼如出一轍的態(tài)度與作風(fēng)……
“您好,請問我們認(rèn)識嗎?”亞瑟彬彬有禮的詢問多多,然而這客氣的態(tài)度卻深深地刺痛了多多。
另外三人也因亞瑟過于客套的態(tài)度而做出了不同的反應(yīng):婷婷抓住了領(lǐng)口,虎鯊張大了嘴巴,扶幽擺弄小發(fā)明的手僵在了原地。
多多尖銳的發(fā)出了提問:“你不認(rèn)識、不記得我們了嗎?!”
面對著他們過于激動的情緒,亞瑟保持著貴族式的優(yōu)雅,輕輕地?fù)u了搖頭。
“我想我們之前并沒有見過,抱歉?!?/p>
他向白梔涼伸出手:“阿梔,我們走吧。”
他伸出手時,多多才發(fā)現(xiàn),亞瑟的手腕上也有一根朱紅絲線,串著一枚金色鈴鐺。
與白梔涼手上的那根一模一樣。
在他們驚詫的目光中,白梔涼將手交給了亞瑟,他牽著她走出了教室。
走廊上空無一人,只有窗外樹葉被風(fēng)撥動發(fā)出的沙沙聲,與二人的腳步聲。
忽然,身后傳來了急促的跑步的聲音——
亞瑟回頭,正對上匆匆跑來的、多多的明亮得有些奇怪的目光。
他問他:“你和白梔涼是什么關(guān)系?”
亞瑟沉默了一下,舉起了與白梔涼相握的手,將緊挨在一起的兩根紅絲線展示給多多看。
絲線在多多的雙眼當(dāng)中被無限放大。
亞瑟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雙唇翕動:“我們是未婚夫妻。”
有多少事情是用一句話便可塵埃落定的。
在亞瑟說出這句話時,多多清晰的聽見了,冥冥之中,他與亞瑟的那根名為羈絆的線,鏗然斷裂的聲音。
夕陽的光落在亞瑟的肩膀上,那么唯美那么脆弱,又那么殘忍那么無情。
時光拉長斷開成為失落的片段,漸漸褪色消失再也記不清過去的人和事。
我問你,記得我嗎?
你答我,不記得,不知道,沒興趣。
那就一切都結(jié)束了。
你站在了我的對立面。你選擇了和我的敵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