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家伙。
他身上仿佛有某種黑暗系的東西隨著他的走近,光線一寸一寸地黯淡了下來,溫度也在一度一度地下降。
白梔涼視力很好,首先吸引了她的目光的是——這個家伙有一張過分精致瑰美的容顏。
對,這個黑暗系的家伙長得相當漂亮。
歐美式的深目高鼻,帶有中世紀的禁欲與憂郁,飛眉入鬢,薄唇有艷色。就連穿著打扮,也是復古的漆黑禮服,潔白的領巾,與在胸前口袋里露出一角的折好的手帕。
這樣一個宛若只存在于古代油畫里的人兒,出現(xiàn)在現(xiàn)代氣息濃郁的學校里,只讓人覺得——格格不入。
這位外國友人皮膚蒼白,一眼看過去仿佛會發(fā)光。
他身材高挑,體態(tài)瘦削,纖細羸弱,似乎是個脆皮。
——但是怎么可能是個脆皮啊。
估計這個空間就是這家伙弄出來的吧!看他這么氣定神閑的樣子——果然有絕對的自信、可以一挑二??!
白梔涼覺得自己有必要做點兒什么。
“唐曉翼,你打得贏他嗎?”畢竟他看起來很能打的樣子,軍官耶,而對面好像不太能扛物理攻擊什么的。
唐曉翼也很誠實:“我是馴獸的,對面不是獸,是「鬼」,我打不死他的。”
啊,如果是「鬼」的話,豈不是物理攻擊也無效了?
白梔涼告訴自己不可以慌,大好的青春年華不可以斷送在這只「鬼」的手上。
「鬼」走到離二人大約三米的位置上,停下了腳步。
他仿佛是一道分界線,身后是黑夜,身前是白日,涇渭分明,對比強烈。
他有一雙顏色艷麗的黃色眸子,靜靜地望著唐曉翼和白梔涼。
“唐曉翼。”他笑吟吟的,漢語口音里帶有生硬的英文腔,“白梔涼——伊麗莎白·薩德羅絲。幸會,我是賽西爾·珀西瓦爾?!?/p>
珀西瓦爾(Percival),源于法語、凱爾特語的古老姓氏。
賽西爾伸出一只手,卻不是握手的意思,他脫下了纖塵不染的白手套,露出蒼白的修長手掌來。
他的腕部有一條深深的割傷,此刻那處猙獰傷口正汩汩地向外流出暗黑色的血來。
血順著他優(yōu)美的肌肉線條,在指尖處匯到一點,沒有向地墜落,而是漂浮在空中。
“簡單介紹一下,珀西瓦爾(Percival),里世界惡淵之境四小姓之一,自稱「吸血鬼」的避世之族,精通以血作為媒介的黑魔法?!碧茣砸韺讞d涼護在身后,“也就是說,他是魔法攻擊我是物理攻擊——沒得打!”
白梔涼的思維方向不一般:“但他自身是個脆皮!”
“問題在于我沒法近他身。他是暗元素,咱們青羅是光?!?/p>
“……”怎么橫七豎八的還給扯上「元素」了!你以為魔法世界呢!
“但我可以!”白梔涼斬釘截鐵,“我是惡淵的薩德羅絲!”
賽西爾另一只手抬起,憑空劃著一個復雜的圓形魔法陣。血液沿著他劃出的一道道軌跡凝結(jié),這場面看上去詭異中又有莫名的滑稽。
在十分鐘前白梔涼還相信自己是信奉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紅領巾少年,十分鐘后她就直接目睹了邪惡施法現(xiàn)場。
這落差……也太大了。
她甩開唐曉翼,無視他警告的眼神,走向賽西爾。
“珀西瓦爾,你有什么意圖?”
出乎白梔涼意料的是,賽西爾眼前一亮:“對——就是這樣,就是這個聲音、這個腔調(diào),我最喜歡薩德羅絲這么叫我?!?/p>
他滿眼的懷念:“自從三年前愛麗絲去世后,我就再也沒有聽見你們的聲音了,今天卻聽見了,真是令人懷念啊?!?/p>
愛麗絲去世。
白梔涼腳步一頓:“我阿姨她,怎么去世的?”
賽西爾的臉上立刻綻放出了花朵一般的笑容:“你想知道嗎?伊薩〔注①〕,那就過來吧,到我身邊來,我會告訴你的?!?/p>
她是他們渴望的對象。
秘密的薩德羅絲,奇怪的薩德羅絲,優(yōu)秀的薩德羅絲。
世界上僅剩一位的薩德羅絲。
白梔涼繼續(xù)向賽西爾走去。
她的手背在身后,從裙子側(cè)面的口袋里悄悄地摸出一物,握在手中。
眼睛緊張地掃視著賽西爾:他的弱點在哪里?
因為站在白梔涼的后方,所以唐曉翼把她的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禁在心里嘆息:有勇是好事,但這小姑娘未免也過于輕看人珀西瓦爾家族了吧,當人家是一動不動的木樁子、隨便她到處扎???
唐曉翼現(xiàn)在就像一個家長,頭疼于孩子的頑劣與調(diào)皮,而這無奈中又有著甜蜜的憂愁。
卻沒有關于白梔涼性命的擔憂。
各懷心思之間,白梔涼已走到賽西爾面前。
他比她高了一個半腦袋,此時賽西爾已撤銷了魔法陣,低頭看她,白梔涼也坦然的與他對視。
他的弱點在哪里?
既然說他是「吸血鬼」——管他是吸血鬼還是人,反正弱點——白梔涼目光下移——「弱點」毫無疑問的,會在……
她向賽西爾靠得更近:“珀西瓦爾……”
賽西爾仿佛喝了酒一般,眼神迷離。
他向白梔涼展示出了毫無防備的狀態(tài),好像一枚蚌,張開了堅硬的外殼,吐出柔軟的乳白嫩肉。
白梔涼猝起,將手中美工刀扎向賽西爾的胸口!
啊哦、好像扎錯地方了——心臟在她的右邊、他的左邊!
不過無所謂了。
白梔涼的手很穩(wěn),平靜地將美工刀送進了賽西爾的皮肉里。
他真的是個脆皮,皮膚像紙張,肌肉像甘蔗渣——縮水過度,真的是“縮水過度”,因為賽西爾甚至沒有流一滴血。
他的衣服依然是那么的干凈,白梔涼懷疑是否自己把刀拔出來后,刀身上也會是干凈的。
賽西爾甚至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仍然是迷離的眼神,抬起手掌,張開纖長的五指,撫摸著美工刀露在外面的刀柄:“對,就是這種感覺,我最喜歡薩德羅絲這樣對我了,愛麗絲也是這么對我的,然后……”
他伸出手臂,把白梔涼帶向自己。
“……像這樣,我殺了她。”
白梔涼大驚失色,她這時方才看清了,賽西爾的掌心有著一枚漆黑的骷髏頭。
就是這個、奪走了愛麗絲的生命嗎?
而這時,賽西爾的手掌,向白梔涼罩了下來。
她也要死了嗎?像三年前一樣、像三年前死去的愛麗絲一樣……
白梔涼也要像愛麗絲那樣、被賽西爾殺死嗎?
“珀西瓦爾?!?/p>
突然的,空氣里多了一股淡淡的油墨香味。
風輕輕地拂在白梔涼身上,她看見在她和賽西爾之間,多了一把折疊收起的油紙傘。傘面上開滿了淺粉深紅的旖旎桃花,桃花之下的縫隙之間寫滿了拙樸飄逸的字跡。
拿著這把傘的,是一只戴著白色手套的手。
〔注①〕「伊薩」即「伊麗莎白」的昵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