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夢

那天起，我有了名字有了媽媽，我覺得我真正擁有了生命擁有了世界。

我那年4歲卻還大字不識幾個，正常交流沒問題但是以后沒法獨(dú)立生活，所以媽媽每天都抱著我叫我認(rèn)字。坐在窗臺邊的椅子上，借著太陽的光看著書，書是嶄新的字又大又清晰，我很喜歡看，吃飯的時候會帶著，睡覺的時候會把它放在旁邊。

將近過了3年，我長大了：長高了，認(rèn)識的字多了，會觀察了。一天，媽媽依舊坐在窗前翻著那本書，一遍遍撫摸著泛黃的書頁和折起的書角，她眼神柔和，如往常一般，而我在媽媽給我做的小竹椅上搖晃著，隨意擺弄剛洗好的韭菜。玩的正出神的時候，媽媽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她連忙跑進(jìn)廁所，我茫然地抬起頭想要跟上去，可是媽媽已經(jīng)走了回來，她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她靠在墻邊，說：“明天我們?nèi)ド蠈W(xué)吧！”我興奮地看向她：

“能識更多的字？”

“能識更多的字！”

第二天，媽媽果然帶我去了一個學(xué)校，門口赫赫然掛著一個牌匾“蓮想園”，媽媽拉著我的小手走進(jìn)了那里面。里面的小姑娘很多，清一色穿著白色襯衫和黑色過膝長裙，扎著兩個辮子，看起來很文雅，看見了我和我媽媽都笑著打招呼。我沉浸于此，從來沒有除了媽媽以外的人和我打招呼，畢竟我是不幸的，沒人想和我搭上關(guān)系。直到見到了陳老師，他是個很年輕的老師，笑起來臉頰上會有兩個酒窩，我對這種親切的人完全沒有抵抗力，我非常清楚的知道我很喜歡跟著別人，就像跟著媽媽澆花，做飯那樣，模仿他們讓我感到滿足。

后來我進(jìn)了學(xué)校，穿上了同樣的裝束，每天每天每天，一直這樣，我貌似在失去我，我成為了和她們一樣的，我沒有任何特殊之處，我是他們嗎？不完全是，我是拙劣的模仿品，我第一天上學(xué)的時候帶了一些餅干想著分給他們，但是看到這些餅干他們只是一瞬間的在意，漸漸的我發(fā)現(xiàn)他們并不是再說這餅干多好吃，而是我有多窮。老師知道后，無動于衷，從那一刻開始我就盡自己所能的把自己扮成他們那樣，我不是我，更不是他們，我只是一個拙劣的模仿品而已。

隨著我的校園生活的展開，我漸漸發(fā)現(xiàn)媽媽不像以前那么精神了，她經(jīng)常早出晚歸，帶我到各個人家打招呼，我很困惑，但是每次她只是草草帶過說為了讓我交到更多朋友。這樣的生活持續(xù)到了我高中的時候，我習(xí)慣了習(xí)慣了。

在我18歲生日那天，我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沖回了家，我很清楚媽媽今天不會晚回來的，她從來沒有缺席過我的生日，更何況是我成人這天。那時下著小雨，為了方便我沒打雨傘，直接沖回了家。一路上我回憶了好多，我想今天我成人了，就可以打一份工了，就可以掙錢了，我還記得小時候承諾要掙很多很多的錢，然后搬到大城市去。很快，就到家門口了，我正打算敲門，卻發(fā)現(xiàn)門是開著的，我進(jìn)門喊著：

“媽！”

“……”

“媽？……”

“……”

我有些疑惑，廚房？沒有。房間？沒有……花園？……我推開門，一步步走進(jìn)。

我看見了兩個人，一個人穿著黑衣我完全看不清，另一個我很熟悉是媽媽。我剛想上前，黑衣人慢慢靠近媽媽，雨突然下大了，下一秒我就看見媽媽一臉痛苦捂著肚子，我從草叢中沖了出來，扶著媽媽，那個人逃走了，我剛子昂追過去，媽媽就吐了一口血，顧不上追趕我扶著媽媽走進(jìn)玄關(guān)想快點(diǎn)去醫(yī)院，我不知道臉上的是淚還是雨滴還是汗水，走到一半媽媽突然拍了拍我，嘴里一遍遍說：“別走了……別走了……沒用的”我停下來，看著媽媽，看著臉頰早已失去血色的媽媽，我忽然覺得有些混亂，我慢下來，媽媽張口：“乖孩子咳咳……乖孩子……媽媽只想告訴你……”還沒說完她就噴出好多血，緩緩在雨中閉上眼睛，我緊盯著媽媽，看著她原本紅潤的嘴失去血色，濕熱的呼吸也慢慢微弱，最后她睜開眼，說了最后一句話：

“好……好……活……著……”

她失去了最后的力量，癱倒在街道上，口中的鮮血從嘴邊流了出來。我癱坐下來，不知道做什么，我爬向媽媽將她抱了起來。很冷……沒有呼吸……可是明明我們過得很好啊我們明明可以一直在一起的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啊……憑什么啊。

鮮血浸濕了少年的白衣，正如同那貧乏的思緒中出現(xiàn)了混沌這前所未有的物質(zhì)，雨下著，媽媽笑著，我破碎著。

這或許是個夢吧……這美好的都是幻想啊哈哈……那為什么這個夢不能一直存在呢？如果可以，我寧愿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