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觴茶閣

意識從無邊的黑暗與神魂撕裂的劇痛中掙扎而出，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極其熟悉、帶著淡淡竹葉清香的溫潤氣息。

這氣息讓藺予在恍惚中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個總是用溫柔懷抱接納她所有委屈的楸姨身邊。

她費力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

自己正躺在一張鋪著柔軟云錦的雕花木榻上，身處一間雅致而靜謐的房間，陳設古韻盎然，窗外隱約可見搖曳的竹影。

“醒了？”一個溫柔中帶著難以掩飾關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藺予偏過頭，看到床畔坐著一位身著月白長衫的女子，眉眼溫婉舒朗，氣質如靜水深流，正是清楸。

只是此刻，清楸眼中不再是平日那種看透世事的淡然，而是充滿了心疼與后怕。

“小姨……”藺予聲音沙啞干澀，想撐起身子，卻被神魂深處傳來的鈍痛逼得倒抽一口冷氣。

“別亂動！”清楸連忙按住她，指尖流轉著溫和的青色光暈，輕輕拂過她的額際，那股熟悉的、帶著治愈力量的靈力緩緩滲入，安撫著躁動刺痛的神魂。

“你這孩子，怎么敢如此胡來！引動定波珠對抗歸墟意志，簡直是拿自己的命去賭！”清楸的語氣帶著罕見的嚴厲，但更多的卻是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藺予虛弱地扯了扯嘴角：“當時……沒得選?！?/p>

她環(huán)顧四周，“這里是……清殤茶閣？花孔雀呢？”

“他還死不了?！币粋€略帶沙啞、糅合著慵懶與一絲邪氣的聲音從房間角落傳來。

藺予循聲望去，只見靠近窗邊的陰影里，一個身影慵懶地蜷在一張鋪著軟墊的太師椅上。

那是一個看起來約莫二十歲的少年，肌膚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雌雄莫辨，一雙異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線下閃爍著貓科動物般的幽光——一只是琥珀金，一則是深潭紫。

他穿著寬松的黑色綢緞長袍，領口微敞，露出線條優(yōu)美的鎖骨，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介于危險與魅惑之間的氣息。

諳。

“嘖，看看你這副樣子，神魂都快散成星光了?！敝O歪著頭，語氣帶著慣有的嘲弄，但那雙異色瞳卻仔細地掃過藺予，確認著她的狀態(tài)，“為了那群不相干的人類，拼到這種地步，愚蠢?！?/p>

“你眼睛怎么了？得雞眼了？”

“我看你不僅把命丟了，把腦子也丟在那了！”

諳有些氣惱，雙眼一閉一睜，又回到了兩只紫色瞳孔。

清楸不贊同地瞥了諳一眼，但并未反駁，只是又端過一碗溫熱的藥汁，小心地喂給藺予：“先把‘凝魂露’喝了。宇卻在隔壁靜室調息，他強行透支靈力引動月華本源，傷及了根基，比你好不到哪里去?！?/p>

藥汁帶著沁人心脾的涼意，流入喉中便化作精純的能量，滋養(yǎng)著藺予受損的神魂，讓她精神微微一振。

她注意到清楸提到白宇卻時，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關切，似乎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責備？

“楸姨，花孔雀他……”

“他既然選擇帶你卷入這等險境，自然要承擔后果。”清楸的語氣淡了些，帶著一種家長式的不悅，“若非看在他最后拼死護著你回來的份上，我定不會讓他踏進茶閣半步。”

諳在角落里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貓尾似的影子在他身后慵懶地擺動。

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白宇卻走了進來。他換了一身干凈的深藍色常服，臉色依舊蒼白，氣息也比平時虛弱不少，但眼神依舊清明冷靜。

他看到藺予醒來，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頷首：“醒了就好?！?/p>

“花孔雀，你的傷……”藺予擔憂地問。

“無妨，調息幾日便好?！卑子顓s語氣平淡，轉而看向清楸，“清楸姐，這次多謝。”

清楸嘆了口氣，神色緩和了些：“罷了，你們能活著回來已是萬幸。鏡湖那邊的氣息確實已經(jīng)平息，陣法已破。但‘歸墟’之事，絕非偶然。宇卻，你可知你們招惹的是什么？”

白宇卻神色凝重起來：“略有猜測，但還需證實。那絕非普通的邪陣或妖魔，其意志古老而冰冷，帶著一種……吞噬與終結的法則意味?！?/p>

“是‘寂滅之淵’的氣息?！敝O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難得的正經(jīng)，他的瞳孔中閃過一絲追憶般的幽光，“靈貓一族的古老記載中提到過，那是萬物終結的歸處，是連時光都能凍結的絕對虛無。有極少數(shù)的存在，試圖從‘寂滅’中汲取力量，或者……引導‘寂滅’降臨生機之地。你們遇到的，恐怕就是這類存在的爪牙，或者其意志的延伸?！?/p>

寂滅之淵！這個名字讓藺予和白宇卻心中都是一沉。

“它們?yōu)楹螘x擇這座城市？”藺予不解。

“或許是因為這座城市龐大生命能量形成的‘場’，對它們而言是極佳的坐標或者‘養(yǎng)料’。”清楸分析道，眉頭緊蹙，“也或許，這里有它們需要的東西，或者……適合它們降臨的‘縫隙’?！?/p>

房間內的氣氛一時有些沉重。

“無論如何，事情尚未結束?！卑子顓s打破沉默，看向藺予，“你如今已被卷入其中，且身負‘回收者’之力與定波珠的因果，它們恐怕不會輕易放過你。在徹底解決此事之前，你需留在此地，茶閣有清楸姐和諳布下的結界，相對安全?！?/p>

藺予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也無力再去應對其他風險。

她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定波珠最后爆發(fā)時的悸動，以及……白宇卻將她護在懷中時的溫度。

她起身，對諳說道：“諳，你去庫房取些‘星辰砂’來，藺予的神魂需要進一步穩(wěn)固?！?/p>

諳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身形如同融化在陰影中般，瞬間從太師椅上消失。

清楸又對白宇卻道：“你也回去繼續(xù)調息，阿予這里有我照看?！?/p>

白宇卻點了點頭，深深看了藺予一眼，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間里只剩下藺予和清楸。

清楸坐到床邊，輕輕握住藺予的手，語氣溫柔而堅定：“好了，現(xiàn)在跟楸姨說說，這段時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藺予靠在柔軟的枕頭上，感受著小姨手心的溫暖，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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