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東邊角落挨著宮墻栽種著一樹寒梅,樊宜蘭頗好此道:“都說宮中為了防走水,一般不種樹,竟還有一樹梅花?!?/p>
沈芷衣看了看便笑道:“這是宮里的特例,是三年前圓機大師和謝少師打賭輸了種下的,為此還引來許多非議呢?!?/p>
楚安瑜回想起上一世的蛛絲馬跡,這兩人怕是面和心不和,她割腕時圓機大師逃亡在外,也不知道最后有沒有被謝危弄死。
不過這樹梅嘛,在某個雨夜被寧寧連夜拔了當柴燒,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方正她是見得樂呵。
一行人從宮墻那邊遠遠走來。
仔細看,最前方那人穿了一身蟒袍,是臨淄王沈玠。
沈芷衣一見到他就眼前一亮,遠遠地向他招手:“皇兄,皇兄!”
沈玠剛從太后那請完安,正要出宮去,聽見聲音抬起頭來,一看是沈芷衣,一張儒雅的面容上浮現(xiàn)絲絲笑意,道:“芷衣,你怎么在這兒?”
“帶我的伴讀們逛御花園啊?!?/p>
沈芷衣向沈玠使了個眼色,沈玠朝她后面看去。
彎彎的柳眉,雙眸似水,肌膚如玉,一身水藍色色衣裙,一頭青絲綰成如意髻,僅有幾只蝴蝶簪點綴,顯出幾分散漫卻不失典雅,恰似明珠美玉,純凈無瑕。
蕭姝本要行禮,卻見沈玠目光從她身上劃過,落到旁邊的楚安瑜身上,還停留了好一會兒。
沈芷衣拉著沈玠的袖子,炫耀道:“怎么樣,我這一幫伴讀的架勢不比你當皇子的時候小吧?!?/p>
沈玠笑道:“是是是,誰有我們樂陽長公主氣派呢?”
沈芷衣哼聲:“你當年伴讀也才十一二個,我這兒十三個——嗯,這是什么?”
沈玠頓時愣住,伸手便要拿回:“還給我?!?/p>
沈芷衣卻是瞪大了眼睛,淺青色的繡帕上有一莖蕙蘭,一角還有一朵小小的姜紅花。
沈芷衣氣憤地把繡帕還給沈玠,語氣不善道:“皇兄啊,沒想到你們臭男人都這么花心,虧得我還為你未來的王妃操心,哼。我要告訴皇兄,說你騙我?!?/p>
“你可別去,今日剛查出漕河上翻了私船是官商勾結(jié)哄抬絲價,方才又因為三法司與錦衣衛(wèi)相爭發(fā)作了那刑科給事中,差點沒把人投下大獄,連謝大人和幾位閣老都勸不住。這種小事你還是還要去煩皇兄,怕不是往刀尖上撞?!?/p>
楚安瑜心里冷笑。
還有他謝危勸不住的?不過是也想趁機撈一把。
蕭姝離得近,看到了那朵姜紅花,一時間目光在楚安瑜和姜雪寧之間游走。
姜雪寧聽到刑科給事中,眼睫微顫,他差點要下大獄……果然,他還是如寒梅一般。
——
回到仰止齋,姚惜就直接撲倒自己屋內(nèi)的榻上哭了起來。
眾人面面相覷,同在屋檐下,不去關(guān)心不好。
楚安瑜自顧自沏茶,姜雪寧坐在她旁邊心不在焉地吃綠豆糕。
一雙杏眼已經(jīng)哭紅了,妝都花了不少,眉目間帶有一股陰郁,似有千般萬般的不平和委屈,眾人將她叫了出來,有什么事也好出出主意。
“我方才在御花園聽見臨淄王說那刑科給事中的事,才哭的。”
有人不明白:“刑科給事中?”
楚安瑜見她不想回答,提她答道:“我聽聞姚太傅為姚小姐議了一門親事,刑科給事中的張遮?!?/p>
聽到這,姚惜抽噎地訴說自己的不愿。
聽得姜雪寧差點冷笑:張遮稀罕攀附你姚府門楣?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尤月聽見張遮時,看了眼姜雪寧,給姚惜提了個法子。
“若真如姚姐姐那方所言,這張遮議親兩回都沒成,且第二門親事沒見人就死了,這叫什么?這不就是命里克妻嗎?”
姚惜怔了一怔,呢喃道:“可他那未婚妻從小就是體弱多病,是因為當時受了風寒,才病逝的……”
尤月看著猶豫不決的姚惜,又添了幾把火。
姜雪寧悄然間攥緊了手帕,想起了第一次見張遮,是在避暑山莊,當時還下著細雨……
夜色昏暗,燭影搖曳。
尤月出完了主意,便在一旁得意地笑。
姚惜則是慢慢握緊了手指,滿臉陰沉的霜色,似乎要做出決定。
“尤二姑娘。”
姜雪寧起了身,踱步到她方才一直盯著的魚缸旁邊,看著這有人腰高的魚缸里,幾條金魚緩慢游動,然后喚了一聲。
“還請移步,我忽然有幾句話想要對你說?!?/p>
她面上掛著平和的微笑,整個人看不出任何異常。
尤月卻猜想她許是因為她方才出的主意有些惱火,但如今在宮里,這么多人看著,也不怕她做什么。
于是笑了一聲,向姜雪寧走了過去,尤月一走近,便道:“有什么話便說吧?!?/p>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就在她走到大魚缸面前時,一直站在旁邊的姜雪寧毫無預(yù)兆地伸出手來,一把壓住她的腦袋,抓著人就往魚缸里摁!
尤月頓時尖叫。
可姜雪寧驟然之間下手,力道極狠,豈是她慌神之間能掙脫開的?
一整個腦袋都埋進了水里。
屋內(nèi)所有人下了一跳,楚安瑜握住茶杯的手只是一頓,白月光的殺傷力……嘖嘖。
姜雪寧臉上哪還見得先前的和善?整個人沒有一點笑意,神情被冰雪封凍了一般,面無表情地把人往水里摁,任尤月掙扎,動都不動一下。
直到眾人驚慌之后反應(yīng)過來,要沖上去勸時,她才把嗆了水的尤月一把甩到地上。
尤月驚魂未定,面色蒼白,顫抖地指著姜雪寧;“你、你,你——”
姜雪寧低頭拿了錦帕擦手,只道:“我怎樣?”
所有人目光落到她身上。
她卻只平平地笑了一聲,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尤月,道:“我欺負你,你要去告狀嗎?可我有阿瑜,有長公主,戶部實缺的父親,甚至還有燕臨,你有什么?”
尤月剛想反駁,對上她那戾氣滿溢的雙眼,渾身都在打冷戰(zhàn)。
“閨閣女兒家,還未出嫁呢,就要攛掇著毀人清平名譽,長大怎生了得,傳出去怕是沒人敢娶。你說是吧,姚小姐?”
姚惜這才醒悟過來,一時間慌張,是又怕又恨。
楚安瑜拿起茶杯滿臉笑意地走過去,尤月還在愣神,被她潑了一杯涼茶。
楚安瑜可不慣著她,漠然道:“尤二姑娘,應(yīng)該不想今日之事傳出,姚小姐,你說是吧?”
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應(yīng),她自己先回房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