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清楚了,第三道劍氣斬下去,你會沒命的?!?/p>
江憶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我說過,拜您為師,即使死,我也心甘情愿?!?/p>
“你一心求死,那也怪不得我了?!?/p>
說罷,旋即長劍脫鞘,一道劍氣從空中劃落,直削向江憶。
劍氣擊打在江憶身上,激起巨大的煙塵。
李幽蘭平淡地看著那片煙霧,一言不發(fā)。
煙霧退散,塵灰中,江憶顫顫地站在那里。
只見,江憶從那片煙霧中緩緩走了出來。他與李幽蘭對視著,臉上含著淺淺的笑意。
“您……能收我為徒了嗎?”
李幽蘭略顯驚詫。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支撐著他,讓他這樣的頑強,不肯倒下。
江憶被弄得灰頭土臉,看起來十分狼狽。
當(dāng)他抬頭看向李幽蘭時,不知為何,李幽蘭的心驚得跳動了一下。似是因為一種恐懼,但更多的則是因為愧疚。
對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下死手,這是難以原諒的。她的內(nèi)心一下子被這種愧疚包攏。
許是因為愧疚;亦或是心軟。李幽蘭對著江憶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而江憶似乎為前者的做法感到滿足,臉上擠出了一抹更大的笑意。
“您肯收我為徒了?那真是太好了?!?/p>
江憶兀自竊喜著。
如此,李幽蘭輕輕一嘆,莫名感覺到如釋重負(fù)。
可這時,只一瞬間,一股劇痛從江憶的身體深處涌上來。江憶后知后覺的感到一股更強烈的疼痛,這痛感迅速布滿全身各處,然后直沖腦門。
他終于撐不住了,猛然倒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李幽蘭看著地上的江憶,臉上顯露出無奈的神色。
“還是沒扛住嗎?”
“不過,能堅持到這種程度,你也很厲害了?!崩钣奶m自言自語道。
畢竟自己已經(jīng)算是他的師父了,徒弟受傷,這種事現(xiàn)在不得不管啊。
她收起劍,抓住江憶的后衣領(lǐng),提起他向著西門境界走去。
李幽蘭一路走到西門的一處小院。
院內(nèi)四處,潦草地種著金銀花、蒲公英、辣椒等植物,看來院子的主人沒有用心打理這小院。
而此刻,那小院的主人正坐在一張搖椅上,在和煦的陽光下打著盹。
那是個四十歲的漢子,胡子拉碴,一身黑色素衣。
李幽蘭看了一眼那人,停頓片刻,這才開口道:“幽蘭此番前來無意冒犯,還望師叔海涵?!?/p>
李叔茂被叫醒過來,眼里本含著點點冷意,正要怪別人驚擾了自己的好夢??稍诳吹胶白约旱娜耸菐熜值牡茏雍?,卻恭維了起來。
李叔茂快速的從搖椅上站起來,臉上露出略顯浮夸的笑容。
“哎呀。這不是師兄的大徒弟嗎?真是稀客呀,來,坐。”
“師叔,幽蘭此次前來是為了讓師叔幫忙做一件事?!?/p>
“我能幫什么忙,我不過是一個武功近乎荒廢了的蹩腳郎中罷了。師侄還是另請高明吧?!崩钍迕莅菔?,敷衍著說道。
“哈,師叔過謙了。整個知年樓都知道,師叔你醫(yī)術(shù)高明、妙手回春?!?/p>
李叔茂的目光在李幽蘭手上掃過,大抵明白了她此行的來意。
“所以……幽蘭有個不情之請。就是,麻煩師叔幫忙醫(yī)治好這位師弟?!?/p>
李叔茂當(dāng)然不好拒絕師兄大徒弟的請求,維持著臉上的笑意,回應(yīng)道:“那是自然,治病救人是醫(yī)者本分。師侄大可放心,我自然會救他了?!?/p>
“那就勞煩師叔費心了?!?/p>
“哪里、哪里?!?/p>
言畢,李幽蘭轉(zhuǎn)身向東門境界走去。
“對了,師叔,他要是醒了你讓他來東甲子二房來找我……”
“這是哪?”
江憶緩緩睜開眼,自己正身處在院內(nèi)的小屋里??吹窖矍斑@個陌生的環(huán)境,他有些不明所以。
“別亂動?!?/p>
旁邊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江憶側(cè)過頭看去,說話的正是昨日在知年樓門口見到的那個漢子。
只見,李叔茂用一張碟子搗鼓著什么綠色的東西,應(yīng)該是什么藥草。
“你是誰?”
“李叔茂?!彼卮鸪鲞@三個字。
李叔茂用一塊木片沾上漿糊狀的藥,輕輕涂抹在了江憶的傷口上。
江憶沒有再多問什么,只是靜靜地躺著,任憑李叔茂把藥涂抹在全身的傷口上。
待涂抹完畢,李叔茂放下藥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稍作休息。
江憶突然問道:“我?guī)煾改???/p>
“走了?!?/p>
“哪去了?”
“她讓你醒了之后到東甲子二房找她?!?/p>
李叔茂冷看了一眼江憶,“不過,讓我順便問件事情吧?!?/p>
江憶后知后覺的恭敬,“師叔想問什么?”
“你山門口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李叔茂不咸不淡地問道。
“那是自然。當(dāng)然是為了習(xí)得一身武藝,除暴安良了?!?/p>
“恐怕,這不是你的真實想法吧?!崩钍迕敛谎陲椀卮链┧脑?。
江憶意識到,此地不宜久留。陰著臉,冷笑一聲,敷衍著道:“師叔說的是?!?/p>
起身正欲離去。
“人間少時不知雨?!崩钍迕従徱鞒鲆痪湓妬?。與此同時,他抓起了一柄旁邊的手術(shù)刀,表情變得警戒起來。
“浮生片刻亂華年?!苯瓚洸换挪幻Φ貙Τ鱿戮湓娋?。
似乎是某種暗號。
“呵?!崩钍迕湫χ?,朝一旁的椅子一指,“來,坐?!?/p>
江憶沒有再像先前那般恭敬,毫不猶豫地坐在了那出椅子上。
“說說你進知年樓的真正原因吧?!?/p>
江憶稍稍猶豫片刻,還是決定說出來。
“一個月前,我在江州城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的內(nèi)容大概是讓我這個月潛入知年樓東門來當(dāng)臥底。信上說,會有專門的上級與我會見。”
“你會為了一封信進知年樓?”
“當(dāng)然不會。但是送信的人說,如果我不按照上面的規(guī)矩做,他會直接殺了我……他還說讓我不要將這件事告知于外人,我假裝答應(yīng)他也有辦法之類的……”
“你知道寫這封信的人是誰嗎?”
江憶搖著頭。
“西門副樓主李熙文?!?/p>
江憶驚坐起來。
怎么會是他?那個一來就對自己大打出手的人怎么會是自己的上司?
“知道為什么嗎?”
江憶繼續(xù)搖頭。
“知年樓樓主林隱道與李熙文雖然表面上稱兄道弟,可背地里卻爭斗不休。照這樣的勢頭發(fā)展下去,知年樓只有一個結(jié)果——走向分裂?!?/p>
李叔茂續(xù)道:“一派兩宗,這是近幾代才從知年樓出現(xiàn)的制度。設(shè)立之初的目的是為了方便執(zhí)掌者管理知年樓的上下事物??蛇@種制度危險的地方便是,會引導(dǎo)門派分裂。而李熙文要做的,就是獨攬大權(quán)?!?/p>
“他想篡位謀權(quán),可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關(guān)于你的身世,你還不知道吧?”
“李熙文在江湖上曾經(jīng)有個結(jié)拜兄弟,你則是那個人的兒子?!?/p>
江憶努力思索著,回想起來,自己父親很早就死了,自己是在江州城吃百家飯長大的。年幼之時,父親確實會經(jīng)常帶一位朋友到家中,或許真的是李熙文吧。
“所以說?”
“李熙文想要你潛伏在東門,負(fù)責(zé)傳遞情報,擾亂其內(nèi)部。他集結(jié)了兩三百人,三個月后他將計劃發(fā)動一場政變,需要一名背刺樓主的人?!?/p>
“知年樓這么多人,為什么還非要那么麻煩地來找我做這個暗樁?”
“選擇了門派就不能更改,用西門的人潛入東門當(dāng)然不行了。況且……像你這種無父無母又和他有一點關(guān)系的人,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了?!?/p>
“那你要我做些什么?”
“你先回去,等待上級下達(dá)任務(wù)。到那時候我會來告訴你的。”
“那我要是現(xiàn)在反悔怎么辦?”
“那我能現(xiàn)在就殺了你?!崩钍迕淅浯鸬?。
江憶點點頭,恭手執(zhí)禮。
“明白了……我照坐就是?!?/p>
他旋即起身向屋外走去。
“讓開!”
身后的李叔茂突然大喊,緊接著朝窗戶那邊扔出了一把手術(shù)刀。
而窗戶那里,后面好像隱隱約約站著一個人。這把小刀飛出,窗外那人行步正欲逃竄,卻被一擊擊中要害,倒在了屋外。
剛才他與李叔茂的話,竟全被窗外這人聽了去。
江憶看著地上的死尸,又略帶驚慌地看向李叔茂,這些江湖人的手段果然毒辣。
“師叔,現(xiàn)在怎么辦?”
李叔茂望了一眼屋外,眼見四下無人,語氣略有惶恐地說道:“你快離開這里,別讓人看出了破綻。尸體我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