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第二日,宣政殿內(nèi)。
他立在臺下,常年身上裹著的狐裘,如今換成流云紋素錦長袍,發(fā)間只簪著一支竹制簪子,比從前做皇帝時更顯清逸。
“草民懇請陛下恩準(zhǔn)?!睗h天子深深一禮,聲音如泠泠清泉:“良崖之地尚缺教化,臣愿往彼處籌建義學(xué),為陛下分憂?!?/p>
清棠坐在御案前,目光掃過漢天子愈發(fā)健朗挺拔的身姿,唇角噙著笑意,抬手意識他坐:“虎兒既有心,那孤封你為安陽公,賜三百里封地,食邑萬戶如何?”
漢天子鳳眸中帶著淺笑,他并未落座,反而后退半步,廣袖拂過青玉地磚,姿態(tài)優(yōu)雅得如同畫中人。
“陛下厚愛,草民無以為報。只是這爵位封地,于草民而言太重了,草民只想用最干凈的手,最純粹的心,安安靜靜的做個普通的教書先生。若帶著封地爵位前去,反倒讓草民無法安寧?!?/p>
宣政殿的鎏金蟠龍柱映著天光,將滿殿珠玉寶器照得熠熠生輝。然而漢天子如今的身姿,竟將那些華貴器物襯得黯淡。
他素色衣擺垂落如流云,竹簪在青絲間泛著溫潤微光,似是山間一捧清泉誤入金鑾,洗去了九重宮闕的鉛華。
清棠收回目光頷首:“既你心中已有章程,便依你。不過義學(xué)推行并不容易,總要在一個地方先試試水……”
她把良崖各郡縣情況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又道:“這樣吧,你去石頭管轄的鼉邑,有他照應(yīng),孤也安心些,待你收拾妥當(dāng),隨時都可出發(fā)?!?/p>
漢天子鳳眸彎成月牙:“多謝陛下成全,草民兩袖清風(fēng),除了幾卷舊書,再無他物,草民想即刻啟程。”
清棠一愣,沒想到對方是有備而來。
“好!既然如此,孤親自送你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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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從漢地來到辛都的那輛馬車,車上載著和當(dāng)時一樣的三人,除了身份變了,連坐的方位都沒變。
“草民不過是個教書先生,哪里受得起巍侯親送?”漢天子看向魏劭,臉上掛著溫潤的笑意。
魏劭撇了撇嘴:“我們女天子都送得,本侯有什么送不得的?!?/p>
事情是這樣的,魏劭剛從驛站出來準(zhǔn)備進盛宮找清棠商討一些事情,就看到一輛眼熟的馬車從他眼前經(jīng)過。
再定眼一看,清棠和漢天子都坐在上面,他想都沒想,直接跳上了車。
要不是清棠反應(yīng)快,趕車的蒙夯差點就和他打起來了,如今蒙夯是清棠身邊的第一護衛(wèi)。
清棠聽他說什么“我們女天子”這話,就只魏劭找她沒憋什么好屁。
畢竟此人面上被她按頭稱臣,心里可是有八百個反骨。
但清棠就是不先開口,憋死他個反骨仔!
馬車驅(qū)至城門口,清棠與謝天子話別下車。
當(dāng)車輪再次轉(zhuǎn)動時,漢天子推開車窗,臉上慣有的溫潤笑意變得肆意灑脫:“陛下,日后怕是再難相見,若有一日陛下親臨良崖,無論何地何時,只要聽到孩童朗朗的讀書聲,便是草民獻給陛下的恩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