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選新娘的時候。

自那次的曖昧過后，宮子羽和宮尚角就沒再見過，一方面是因為兩人都不知道怎么面對對方，一方面是宮尚角被宮鴻羽委派去了鄭家查探。

宮子羽翻閱著手中的書籍，對下方的情景充耳不聞，只是她不知道，哪怕她不聲不響，只是坐在那里，也足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云為衫和上官淺看著上方的她，眼中都帶著久別相遇的喜悅。

宮子羽和她的母親蘭夫人一般，氣質(zhì)如蘭，幽靜嫻雅，很容易就能博得別人的好感。

上官淺（真不明白，這樣好的她怎么就被宮門人冷落，還有那些惡心的流言…）

宮子羽眉眼的愁緒冷淡，清清冷冷的樣子仿佛不屬于這個塵世，下一秒就會回到屬于她的九重宮闕去。

她就像一縷風，抓不住，只能任由她從指尖溜走。

似是感受到注視著她的視線，宮子羽從書中抬起了頭，不一會兒就看到了云為衫與上官淺。

她們反應(yīng)迅速，在她抬頭的一瞬間便回了神，很快便扭過頭去。

宮子羽不知道她們翻涌的思緒，只是看著她們出神，眼底情緒有些復雜。

宮喚羽子羽妹妹？

被宮喚羽這么一叫，宮子羽也回了神，面上噙著淡淡的淺笑看向他。

宮子羽兄長有何事？

宮喚羽被她的笑晃了眼，面上故作風輕云淡的樣子。

宮喚羽也沒什么大事，只是…你是不是不愿意讓那云姑娘和上官姑娘入宮門？

宮子羽一愣，有些沒想到宮喚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宮子羽兄長…何出此言？

宮喚羽我還不了解你嗎？你方才看著那兩位姑娘出神，明顯就是與她們有交情，以你的性子又豈會讓朋友留在這里

宮子羽沉默了一會兒，將手中的書籍輕放下。

宮喚羽說的沒錯，不論是出于何種原因，她都不愿她們留在這里。

宮子羽既然兄長知道了，子羽便也不藏著了

她復又看向?qū)m喚羽，眼中帶著破碎的傷感。

宮子羽宮門寒冷，她們的年華不應(yīng)蹉跎在此

宮喚羽身形一僵，內(nèi)心有些為她發(fā)疼。她是在說她們，又何嘗不是在說她自己。只是云為衫和上官淺有宮子羽，可宮子羽又有誰呢？她們有機會選擇離開，可宮子羽，這輩子都出不了宮門。

宮喚羽好，我答應(yīng)你，不選她們

聞言，宮子羽的笑意多了幾分真實。

宮子羽多謝兄長

宮喚羽淺笑著搖搖頭。

宮子羽不會知道，對于宮喚羽來說，選誰其實都一樣。

在她們的目光中，宮喚羽緩緩走向了一個姑娘，站定在她的面前。如他承諾的，那個姑娘不是云為衫，不是上官淺。

云為衫雖然為此有些失望，但也不至于亂了陣腳。

站在她對面的上官淺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待她們思慮過多，宮子羽起身緩緩從上方走了下來。

宮子羽少主已然作出了選擇，各位姑娘便先回屋吧，時候也不早了，我已吩咐廚房為你們做了可口的飯菜

宮子羽聲音輕柔，倒是莫名的撫平了云為衫和上官淺心中的不安。

她們同其他新娘一同屈膝行禮，退了出去。

宮喚羽可開心些了？

宮子羽轉(zhuǎn)身看去，對上的便是宮喚羽溫柔的雙目。

她低頭笑了笑：

宮子羽是開心些了，謝謝兄長

宮喚羽何必道謝，你開心是最要緊的

宮子羽心中有些感動，她能感受到眼前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對她的關(guān)心和愛護。

宮喚羽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也應(yīng)當回去用膳了，我就不多留你了

而且，他還有些事要辦。

聽了他的話，宮子羽點頭應(yīng)下，守在一旁的金繁為她披上大氅，扶著她走了出去。

沒人看到，宮喚羽看著宮子羽背影的目光不舍而眷戀。

走在廊道上的宮子羽借著金繁的手臂緩緩前行。

金繁姑娘，我們的人傳來消息，角公子已經(jīng)平安到達鄭家了

聞言，宮子羽放了心。

宮子羽那便好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轉(zhuǎn)而問道：

宮子羽鄭家情況如何？

金繁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道：

金繁鄭家…被滅門了

宮子羽腳步一頓，不敢置信的看向金繁。

宮子羽被滅門了？

金繁有些沉重的點點頭。

宮子羽神情有些恍惚，對于她一開始的猜測她更確定了不少，心中對于鄭南衣也多了幾分憐惜。

宮子羽我知道了…

她久默無言，緩緩抬頭看向了女客院落的方向。

宮子羽走吧，我們?nèi)ヒ惶伺?/p>

金繁好

金繁扶著她，一點一點向遠處走去。

在看到宮子羽的時候，云為衫和上官淺是意外的。

云為衫四小姐

云為衫不自禁的出聲喚了她，宮子羽向她看去，淺笑著點點頭。

宮子羽云姑娘，上官姑娘

略略打了招呼以后，宮子羽便讓金繁將門帶上守在了外面。

上官淺四小姐請坐，我也不知道小姐會來，待客不周，還請見諒

宮子羽笑著同二人落座，語氣依舊如沐春風。

宮子羽無礙，不必在乎這些虛禮，你們也不必緊張，我來只是想同你們聊聊天，說說話

聽她這么說，云為衫和上官淺確實放松了不少。

事實上，她們一開始也并未緊張，只是有些意外罷了。宮子羽能來找她們，她們求之不得呢。

宮子羽云姑娘和上官姑娘關(guān)系很好？

宮子羽眼神溫柔澄澈，就像是一個親切的鄰家姐姐在關(guān)心她們的近況一般。

云為衫回小姐的話，我和阿淺關(guān)系確實不錯，在這宮門之中人生地不熟的，有個朋友也有個照應(yīng)

上官淺點點頭，與云為衫說話的語氣也很親密：

上官淺阿云說的不錯，我初到宮門有些緊張害怕，還是阿云她安慰我呢

看著云為衫和上官淺，宮子羽心中有些羨慕。

宮子羽原來如此。不過你們無需擔憂，這宮門雖說清冷了些，不比外面有煙火氣，但這里也沒有你們想的這么可怕，宮門里規(guī)矩也沒有那么多

她臉上帶著溫婉的淺笑，語氣輕緩的安撫著她們。

宮子羽你們也不必喚我什么四小姐了，喚我子羽便好

云為衫和上官淺心神一動，胸口有些酸酸脹脹的。她們在無鋒呆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待她們這么好。

云為衫子羽

云為衫輕喚道，面上也染上幾分笑意。

上官淺子羽姐姐

上官淺目光明亮，看著宮子羽的眼神小心而孺慕。

所幸，宮子羽并沒有什么反感的情緒，還對上官淺笑著點頭，干凈恬靜的像一朵白山茶。

云為衫子羽，你可會覺得冷？

看著她褪在一旁的大氅，云為衫有些擔心。

上官淺聞言也反應(yīng)了過來。

上官淺我這房間在陰面，確實會有些冷，子羽姐姐你可覺得不適？用不用我去燒些炭火來？

見她們這擔心焦急的樣子，宮子羽心中一暖，搖頭道：

宮子羽不必麻煩，我并不覺得冷

聽她這么說，兩人也將信將疑。

宮子羽不知你們可曾去過江南？

云為衫江南？

云為衫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記得，宮子羽的生母蘭夫人好像就來自江南。

上官淺我曾隨家人去過江南

聞言，宮子羽眼神微亮。

宮子羽江南，是什么樣子的？

上官淺和云為衫覺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這么多年來，宮子羽都被困在宮門之中，從來不曾去外面看過，更連她母親的家鄉(xiāng)是什么樣子的都不知道，她只能通過別人的描述去追尋一些蛛絲馬跡。

上官淺江南很美，給人的感覺寧靜而溫柔。斜陽細雨、小橋流水，每當雨天江南就被薄霧籠蓋著，空中都帶著濕潤的氣息，沁人心脾

上官淺若是得閑，人們還可以泛舟湖上，劃著船穿梭于大街小巷之中

聽著上官淺的描述，宮子羽的腦中漸漸勾勒出一幅江南煙雨山水圖，雖然那畫面色彩寡淡，卻也讓她很滿足。

她眨眼斂去眼中泛起的濕潤，對上官淺笑道：

宮子羽多謝阿淺，我大概知道江南是什么樣子的了。從前我聽說過江南的美景，卻也不甚了解，如今我也算是了了一樁心愿

她的心愿就這么簡單，竟只是想要聽旁人的幾句描述…

上官淺子羽姐姐，與其聽我這寥寥幾句描繪，你何不親眼去看看？

宮子羽的笑容有些苦澀。

宮子羽談何容易…

這下，云為衫和上官淺都看清了她眼中泛起的薄霧。

宮子羽我母親入了這宮門，這輩子就再沒能離開過，而我自出生就在這里，又怎么可能有機會出這宮門呢

宮子羽垂眸笑著，但她們都知道她心里并無半分喜悅。

宮子羽好了，我也不打擾你們歇息了，就先告辭了

三人一同起身，上官淺和云為衫都有些不舍，但她們二人明白，現(xiàn)在的宮子羽需要一個人待一會兒。

云為衫默默的為她披上大氅，看著她一時無言。

云為衫會有機會的，一定會有機會的

云為衫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宮子羽一愣，心中的酸澀更加濃郁。

她的聲音都有些沙啞，幾乎壓抑不住喉間要跑出來的哽咽。

宮子羽好，我知道了

宮子羽和云為衫對視著，她們理解彼此，也更懂得什么樣的安慰最有效。

宮子羽青絲何寄，嘆子無衣。不羨天地，唯云知羽

她的聲音輕柔，卻如驚雷般在云為衫耳邊炸開。

她明白她，她也明白她。

功名易得，知己難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