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身上的衣物暖和些以后,宮尚角才踱步坐上她旁邊的位置。
宮子羽這才注意到他懷中抱著一軸畫卷,那畫卷用紙一看便造價昂貴,不似尋常。
感受到她的目光,宮尚角微微勾唇,將懷中的畫卷放在案上。
宮尚角打開看看
宮子羽看了他一眼,抬手拿起畫卷,指尖移動,煙雨江南的美景就這樣展現(xiàn)在她的眼前。
斜陽細雨,小橋流水,街上行人三兩成行,一座拱橋橫跨兩岸,底下的河水拖著幾只小舟前行。柳枝搖曳,那幾處枝繁葉茂的白山茶也是這么不加掩飾的闖入她的視線。
那畫中情景令人如身臨其境,一切都和上官淺描述的如此相像。
她不知道江南是否有白山茶,但這并不妨礙她為宮尚角的細心而感動。
從沒有哪幅畫讓她這般喜愛過。
宮子羽你帶上那些畫師,就是為了送我這幅畫?
宮子羽淚眼朦朧,一手撐著畫卷的底部,一手輕撫上那青綠之中唯一的幾抹純白。
她善畫,應當說因著種種因由,將自己鎖在這一處院落之中的她總要學些什么消磨時光,日子久了也就什么都會了。她能看出來畫師在落筆勾勒山茶時要比畫別的景物更為用心,繪的那山茶生機勃勃,格外嬌嫩。
宮尚角并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反問道:
宮尚角喜歡嗎?
她看著那畫中的山茶,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那拱橋上站著一個撐傘觀河的白衣女子,不知怎的,宮子羽覺得那畫的是她,哪怕她從未穿過白衣。
宮子羽喜歡
甚至喜歡二字都不足夠表達她對這幅畫所寄托的感情。
宮尚角你喜歡就好
他語氣含著笑意,舉杯啜了口茶,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也是這個時候,宮子羽從畫中抬起頭來,如秋水般的春眸就這樣看著宮尚角,情緒有些復雜。
他總是對她這么好。
哪怕是她隨意提起的事物他都會記在心里,甚至在她都不記得時他卻還惦記著。
還記得,當年她第一次來月事時什么都不懂,看到身下的血跡時怕的不行,以為自己身體差到了這種地步,心里又難過又不舍,只因當時蘭夫人還未去世,她也就沒成現(xiàn)在這般對生死淡然一笑的樣子。
可巧的是宮尚角那時也在場,他對血腥味一向是很敏感的,他誤以為她是受了傷,又驚又怒,也恐慌的不行,全然不見從前內斂穩(wěn)重的姿態(tài),抱起她就往醫(yī)館跑,結果到那知道是女兒家的小日子時又臉紅到了脖子里去。
不過也是因此,宮尚角記住了她月事的日期,往后的每年這天都會收到他親自送來的暖湯,不管那時他自己有多忙,都不曾缺席過。
那個時候的宮子羽性子單純,對待事物都不會想太多,可如今看來,宮尚角對她的感情好像就是自那次有所轉變的。
宮子羽你怕死嗎?
她這個問題有些突兀,宮尚角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答道:
宮尚角不怕
宮子羽低頭笑笑。
宮子羽是啊,你可是宮尚角,怎么可能會怕死呢
宮子羽宮門子弟,沒有怕死之輩
宮尚角敏銳的察覺到她在得到答案之后仿佛松了口氣,他也不確定是否應當如此形容,但他能肯定的是宮子羽心中對此藏著事。
她將畫卷收起,小心的放在一旁。
宮子羽無鋒知曉了無量流火的存在
宮尚角臉色一變,錯愕的看向她。
宮尚角無鋒怎么可能知道無量流火,這可是宮門機密
宮子羽垂眸拿起了一旁暖熱的手爐,那熾熱的暖意順著雙手傳向四肢百骸,讓她先前發(fā)寒的身體好了不少。
宮子羽宮門之中還有無鋒,你不是也知曉嗎
宮尚角能接觸到這種機密,那個藏在暗處的無鋒…
宮子羽一定處在宮門高層,潛伏許久,深得信任
宮尚角點點頭。
宮尚角你覺得會是誰?
宮子羽抬手飲了一口茶,頓覺滿口清香,沁人心脾,茶的溫意也暖入心扉。
她扭頭看向窗外,滿目皆被那白山茶占據視線。
她淡淡開口,意味不明:
宮子羽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一聲極輕的嘆息聲自她胸腔響起。
宮子羽等新娘身份一事結束,你隨我去見見姨母吧。她好歹是我母親舊友,又是看著我長大的,對我一向關懷備至,這么多年沒去見她,總歸有些過意不去
宮尚角隱約猜到了什么,心里倏然又心疼起她來。
若這猜測是真的,那是不是可以說,除了她的父母、金繁和角徵二人,她的身邊就再無真心的、不帶有目的的對她好的人了?
宮喚羽、茗霧姬,宮子羽不曾與他們頻繁往來,但她一直都很在意敬愛他們,而如今卻是天命無常,物是人非。
宮尚角遠徵讓我同你說,他想吃你做的梅花酥還有那花茶了,等做好以后你讓金繁送去即可
宮子羽眸光流轉,落在宮尚角身上,對上了他那堅定而又深邃的目光。
宮子羽我知道的…
半響,她隨意瞥向一邊,眼中帶著細碎而又柔和的光芒,如林間清風,如江上明月,更似谷中山茶。
他們很默契,有的話不需要說的太明顯。
窗外山茶簌簌,屋內情意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