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困于泥底,無需悲憫,高高在上的天宮之仙,
勿憐止惜,
是我,
怎堪見得華光衣黍,
若當與我共沉淪。——沈九】
在宗門大比前夕之夜,落了一場異常的雨。
雷雨交加,是如滄溟泄落,遺得一清汪洪,天象大有異變。
這一景象,驚得各峰主和掌門臨時開了一場緊急的會議,后來也才發(fā)現(xiàn)是小題大做罷了。
雖然修真宗門所在的地方靈力濃郁,一般不會下雨,四季如春,明媚燦爛。
可偶爾也有特殊的時期,又因著宗門大比在即,就暫且先不管這樁。
而他們不知道的卻是——就是這樣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竟讓宗門內(nèi)一群人換了個芯子。
以至于……
移星換日似的,使得世界命軌與原來走向大相徑庭。
[百戰(zhàn)峰·演武場]
柳清歌乏乏的揉著眉心,一腳步入觀戰(zhàn)臺。
在他身上,發(fā)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真是詭異,他竟然重生了。
上輩子臨死前,都得對著洛冰河那張可恨的臉,聽著他和沈清秋說著那些有頭沒尾的屁話。
這還真是……死都不瞑目。
柳清歌自認為從不信奉鬼神之說,可這種事情卻真實的發(fā)生在自己身上,讓他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當他走進演武場時,一道道目光都匯聚在他身上,卻是承著曦光幾縷,照落出他年少時意氣風發(fā)。
無一不是崇敬、艷羨、贊賞的。
柳清歌心中思索著事情,習慣性的忽略掉那些巴結(jié)討好的人。
停足佇立片刻,終于在沒人的一個小角落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并沒有再沒有多想什么,幾乎是下意識的抬腳走過去,嫻熟的落座于他的身邊。
這一個動作對于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個習慣。上一世,他和沈清秋便是這個相處方式。
可他不知道,這一世,清風纖凝的辰光依舊,可描摹出的……卻再不是同一人。
見此,圍觀眾人已是目瞪口呆。
沈九手上攤開一本卷宗,垂下眼眸,細細的看著紙上的內(nèi)容。
眸光平淡漠然,若忽略掉他身上那一道孤冷傲然之氣,便也是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感覺到身邊坐了一個人,他微微顰眉,起身便想要換一個地方。
抬眼間卻看見那張熟悉的、面目可憎的臉,一時愣在了原地。
“柳……清歌,你犯什么病?”
直到沈九那種厭惡又驚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柳清歌才堪堪回神。
他剛想說些什么,可對上那雙被嫌惡染上陰霾的清亮眼眸,他這才想起來——
現(xiàn)在這時,沈清秋和自己還是針鋒相對,勢同水火的關(guān)系。
所以問候的話語送到嘴邊,又被柳清歌咽了下去。
沈九見柳清歌半晌沒說話,冷笑一聲,拿起書便想走。
見沈九毫不掩飾對自己的厭惡,柳清歌心里悶悶的,可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
又見沈九就要離開,他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直接抓住了沈九的手。
沈九瞳孔在那一瞬間驟然收縮,臉色攸然變得煞白,那般蒼白,若是落得幾片霜雪風色,怕是也極難分辨有異。他用力一掙,竟是直接將手從柳清歌手中抽了回來。
“滾開!不要碰我!”
他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原本清冽動聽的聲音也因之變得有些嘶啞。
沈九這番顯然過度激烈的反應,也讓柳清歌怔住了。
壓下心里的情緒,沈九狠厲陰沉的目光在周圍掃視一圈,那其中翻涌著的暴戾,壓的一些想要口出惡言的人頓時噤了聲。
他快步走下觀戰(zhàn)臺,像是在這里多待一秒都不愿似的。
他這一走,周邊的弟子都開始議論紛紛。
“搞什么啊,這個沈清秋,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p>
“切,左右不過是一個走后門的關(guān)系戶,真不知道他哪來的底氣與柳師兄叫板。”
“半路子,這可是云泥之別,他怎么配和柳師兄比?”
……
惡意的聲音如同攪動的潮水,愈漲愈高,輕易便能將一人淹沒于浪潮之中。
更可笑的是,他們根本就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卻能理所當然的指責于他人。
柳清歌身世顯赫,更是一心撲在修煉上,沒有人敢背地里議論他,就算有少數(shù),但柳清歌也不在乎。
可就在此刻,明明針對的不是他,但就算是他這樣一個旁觀者,也能感受到徹骨的寒意。
這些人的惡意絲毫不加掩飾,那些惡毒的話語層出不窮。
他心中忽然落下幾道不可至聞的驚惶,從此中皸裂而開,竟是燃起一道憤怒的灼熱黎火。
難道……沈清秋一直都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嗎?
“夠了!”
一時間,那道不明的火在他腹處燃燒翻騰,有怒意漸顯于他那張俊逸的臉上。
眉眼冷冽,是如沾染川世冰寒,將這些人不堪入耳的言語厲聲打斷。
“宗門就是這樣教你們的,在背加評議別人的嗎?!”
“是我先動的手,與他無關(guān)?!?/p>
“若是以后再讓我聽到你們在背地里非議他半句,我柳清歌必讓那長舌之人滾出蒼穹派!”
說罷,柳清歌陰沉著臉,焦急的隨著沈九離開的方向而去。
沈清秋不會誤會自己吧?
以為這些人都是自己刻意安排來為難他的。
這真的不關(guān)自己的事。
但是如果不解釋清楚,依沈清秋那眥睚必報的性子,還不知道要記到什么時候。
屆時要想趕緊恢復到以前的關(guān)系,豈不是更難了!
……
剩下的眾人眼觀鼻鼻觀心,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驚懼之色。
柳清歌都親自發(fā)話護著沈清秋來,他們這些人可不敢再多嘴了。
那可是柳家!
讓一個人離開宗門不過是一句話的意思,而柳清歌這種天之驕子更有話語權(quán)。
看來以后,可是惹不得沈清秋了。
只是……柳清歌不是向來與沈清秋不合嗎?
之前不是說,兩人一見面就互掐,更是恨不得直接殺了對方。
而且……
半路子這個綽號,不就是柳清歌取的么?
但是這會兒,怎么沈清秋依舊,但柳清歌卻變了?
眾人未敢再多作言語,只看著柳清歌尋人的身影在熹微中淡去。
清光曳燁,透著微曛幾縷,糾纏分和之下,光影重重,終究傾落于這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