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白晝變得很長。日光亮得透過薄紗簾也能把她鬧醒,睜眼熟悉的房間陳設(shè),熟悉得有種安心之感,愜意地?fù)]動四肢感受涼席被空調(diào)冷卻一夜的冰爽,一陣過電退卻后卻是恍惚。
原來離開學(xué)校才十幾天,她已經(jīng)恍如隔世。
忽然回憶如潮水般襲來,拉扯著鄭月往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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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去年的暴雨。本該放假的七月中旬,他們頂著“準(zhǔn)高三生”的名頭被扣留在教學(xué)樓,下午放學(xué)之際突然席卷狂風(fēng)暴雨,沒帶傘的眾人在一樓的屋檐面面相覷。
鄭月一個人放學(xué),家離得近,咬咬牙決定沖回去算了,剛下定決心把書包頂在腦袋上要逃亡,一雙手伸出雨幕把她撤了回去。正好驚雷閃電,震響像鄭月驚嚇作鼓的心跳,一時不歇。
回頭想怒斥是誰敢破壞老娘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對視李曉南同樣淬暗火的眼睛就偃旗息鼓了。
“這么大雨,你想感冒嗎?”
鄭月理虧,心虛地解釋只是想快點跑回去。李曉南扣住她手腕的手就沒松開過,“你也太相信自己了吧?!?/p>
鄭月瞪眼不服:“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李曉南微仰起頭,屋檐下雨幕激烈不絕,將里外世界隔絕開,耳邊雷聲雨聲交雜的吵鬧將人群的吵鬧比對得很安靜?!暗认掠晷×烁乙黄鸹厝??!?/p>
“憑什么?”
李曉南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長睫毛耷拉下陰影,眼中情緒明明滅滅。他哂笑一下:“不一起也行,但是要雨小了才能走。”
鄭月別扭地擰過頭,“一起也行?!?/p>
教學(xué)樓古舊的紅墻上爬滿了爬山虎,雨淋淋瀝瀝,爬山虎綠意更幽。陸陸續(xù)續(xù)有同學(xué)呆不住頂著書包或外套跑進(jìn)盛大的雨里,他們倆卻站在那里不曾動過。李曉南抬頭看雨,鄭月側(cè)頭看爬山虎,癡迷雨與綠。屋檐外的世界喧鬧,屋檐下的世界安靜而心照不宣。
鄭月分神去看李曉側(cè)臉,眉骨高鼻梁挺,眼睛深深睫毛長長,那么熟悉。她發(fā)現(xiàn)李曉南不知道什么時候松了手,兩人手臂近得呼吸交錯就能擦過。鄭月突然感到無所適從,她局促而被動,無法主動牽上喜歡男生的手,無法毫不正當(dāng)?shù)睾拖矚g的男生一起放學(xué)回家,無法不借著看爬山虎的由頭偷看一刻喜歡的男生的側(cè)臉。
她別扭怯懦,想毀掉一切逃回安全區(qū)。措不及防的大雨,到底是恩賜還是災(zāi)禍。
“雨小了?!崩顣阅习研7馓酌撓聛砼诙祟^上,輕輕握住近在咫尺的鄭月手腕就拉著她闖進(jìn)了雨幕。
那瞬間鄭月沒辦法看路。
她走神想到,很多年后她都會回想起今天,今天有一場潘多拉魔盒一般的暴雨,她幾經(jīng)波折,被中學(xué)就喜歡的男生拉著跑回家。
這好像私奔,她笑得有點瘋。
李曉南也笑。
“小了也還是很大??!這破雨淋得我好痛。”
“不破,這雨特別好。”
——
走神里回來,耳機放到《最后一個夏天》,好經(jīng)典的畢業(yè)歌曲。鄭月跟著哼唱起來。
“我們不要說再見。”
這么想來,那個時候李曉南就喜歡我了吧,鄭月有些美滋滋,興奮地又劃拉四肢,在床上翻滾了幾個來回。打開手機給李曉南發(fā)了個“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