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太子兩人的離開,殿門緩緩關(guān)閉,阻隔了陽光的照進,大殿內(nèi)無端多了幾分陰沉冷意。
梁帝望著梅長蘇那張陌生的面容,不由的想起初次傳召他時,他說進京而來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再看,都是托詞,他就是為了復(fù)仇!
趙菱歌仍舊站在華表柱后,神情,姿勢皆是不曾有過任何變化,只是無人看見,她眉宇間的黑霧已經(jīng)擴散至整張臉,身上亦覆罩了薄薄的一層。
梁帝和梅長蘇的對話一句句的傳入她的耳中,她的神志突然有些恍惚,前世今生交替閃現(xiàn),令她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
那一方,梅長蘇一句祁王臨死前的“父不知子,子不知父”,喚起了梁帝往昔的忌憚回憶,祁王的賢名和逐漸壯大的勢力,還有數(shù)次的政見爭執(zhí),林燮的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和對祁王的親近,都對他造成了莫大的威脅。
他清楚自己是如何上位的,那祁王會不會有一天因為積攢的矛盾,聯(lián)和林燮造反逼宮?他會不會落得和年邁父皇一樣不得善終的下場?他怎么能容許這樣的威脅存在!
梅長蘇聽了他的話,卻義正言辭的指正都是借口,他只是不能忍受權(quán)威被挑戰(zhàn),以至失掉了自己本心,所以才不能容忍。
梁帝一時無言,是他變了嗎?不!不是他變了,是祁王,是林燮。那是權(quán)利頂峰所在的朝堂啊,他要權(quán)衡利弊,他要維持帝位穩(wěn)固!可是祁王二人呢?卻一直在跟他講理想!一個不可能實現(xiàn)的理想。
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呢,同樣喋喋不休的在說著這份理想,當(dāng)真是,可笑又可悲。
梁帝:蕭選好吧。
梁帝深深的嘆息一聲,決定如了他們的心愿,他倒要看看,來日景琰上位,他們能不能君臣和樂,治理出一個理想的朝堂。
梁帝:蕭選你們想要的,朕答應(yīng)了,重審,重判。然后,朕親自昭告天下,都可以。
但緊接著又提出一個條件,就是不允許他以林殊的身份出現(xiàn)于朝堂之上。否則,林殊在一日,自己便要遭受一日非議。
梅長蘇亦是明白他的顧慮,點頭答應(yīng)了,并給予了保證,最后看著他道。
梅長蘇從此以后,你我不必再見。
話落,即刻轉(zhuǎn)身大步離開,卻被身后一聲等等喚住了腳步。
梁帝:蕭選你要相信,朕是受了小人的蒙騙,啊?
梁帝看著他的背影,“咚”的一聲直直跪下,雙眸噙淚,語氣含著泣涕,高聲的哽咽繼續(xù)道。
梁帝:蕭選林燮輔佐朕十年,你母親,晉陽,更是朕的親妹妹呀。朕抱過你,帶你騎過馬,陪著你,放過風(fēng)箏,你記,記得嗎?
梅長蘇背對著他站著,微微偏了偏頭,淚水在眼底匯聚,片刻后,一言不發(fā)的邁步離開了大殿。記得如何?不記得又如何?悲劇已然造成,什么都不能挽回了。
梁帝悲痛的望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頹廢的垂了頭。半晌又突然抬起,面色猙獰的抱住自己的肩膀,側(cè)倒在地,痛苦的大叫。
梁帝:蕭選高湛!高湛!
噬骨敲髓一樣連綿的疼痛,讓他的聲音既尖又利。
隱在華表柱后的趙菱歌猛然抬起眼簾,血紅的雙眸冰冷漠然,側(cè)邁一步顯出身形,看著梁帝如同一攤爛肉一樣在地上蠕動,身上的黑霧越加濃厚。
四周的聲音好似逐漸遠(yuǎn)去,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隱隱作痛的心臟像有什么伴生的東西正在剝離。
外人不得見的其身后,一個面目猙獰的黑影撕扯著不愿離開她的身體,黑甲凌爪死死扣著她的肩膀,無聲的嘶吼。
趙菱歌的面色越來越蒼白,無意識的抬起右手抓住胸前的衣服,隨著漸漸加劇的疼痛,腦海里前世的記憶如走馬觀花一般連翻閃現(xiàn)。父母的猝然慘死,支離殘破的尸身;戰(zhàn)友的壯烈犧牲,未能帶回的遺體;百姓的凄厲戮亡,滿目的血腥殘??;與外星人同歸于盡時的劇烈疼痛……還有剛穿來時,無力救下原主的母親和弟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殺害,噴出的血液映滿了她的雙眼……
畫面清晰的一一浮現(xiàn),讓她血紅色的眼珠幾進黑沉,理智逐漸被心底的喊殺和蠱惑聲一步步淹沒,面色慢慢青紫猙獰,手指無意識的開始彎曲,內(nèi)力翻騰暴動……
咚咚兩聲響起,站在她身后兩步遠(yuǎn)的武烈和衛(wèi)遠(yuǎn)被暴動外泄的內(nèi)力直接壓跪在地,毫無反掙之力。
兩人目露撼然的對視一眼,又同時催動內(nèi)力,用盡力氣稍稍抬起頭看向趙菱歌。
侍衛(wèi):武烈小姐!
趙菱歌卻充耳不聞一般,身后的黑影更顯猙獰,緊緊貼在她的后背想要鉆回她的體內(nèi)。
閻羅王趙菱歌!守住心神!這是你必經(jīng)的煉心之劫,若失敗,你將消散天地之間,成為那方小世界的養(yǎng)料,再不復(fù)存在!
早在趙菱歌面顯黑霧時就已經(jīng)守在此處的天道,隱隱感知到了閻王的法念,撇了眼神志差點散失的趙菱歌,封鎖起這一塊地方,靜默不語。
識海內(nèi)響起的一聲聲粗獷爆喝,硬生生將意志幾近沉淪的趙菱歌猛然喚醒,黑紅的眼珠連翻閃爍數(shù)息,隨之映現(xiàn)出清明之色。身后的黑色虛影似是不甘,愈發(fā)的瘋狂頑抗掙扎,可最終還是隨著她逐漸恢復(fù)的神志慢慢平靜下來,而后回歸到她的體內(nèi)。
趙菱歌滿頭大汗的放下抓著胸前衣服的手,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緩緩的放松了心神。
脫力的滑倒,跌坐在地上,低啞的喃語。
趙菱歌謝閻君。
在即將完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閻王的警言喚回了她的理智,不然……不堪設(shè)想。
今日的這般情景,她突然有了幾分釋懷,過去的無法改變,太多執(zhí)念的堆積會像巨山一樣壓垮她,她該試著放下了。雖然暫時不能徹底釋懷,但她會試著與過往的自己和解。
盡管最終心魔還是未能完全鏟除,可基本已經(jīng)無法對她遭成影響了。其他的,許是還要更多歷練。
侍衛(wèi):武烈小姐!
發(fā)現(xiàn)能動了兩人,一臉恐慌擔(dān)憂的撲到她身旁。同時心中暗道,小姐剛剛是走火入魔了嗎?真是太過恐怖了。
趙菱歌渾身無力的扯了扯嘴角,卻沒能帶起笑意,只得作罷。
趙菱歌帶我回蘇府。
兩人也知道此刻不是多說的時候,齊應(yīng)了聲后小心攙扶起她,謹(jǐn)慎觀察著四周,無聲的帶著她快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