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斑駁,缺角散朽,墻壁剝落,窗戶破碎,昔日繁榮的赤焰軍大帥府,如今只余歲月蹂躪的荒涼破敗。
林氏宗祠內(nèi),梅長蘇身著素服跪在一列列牌位前,神情帶著難以言說的哀傷,顫動的雙眸中亦是一片無法名狀悲痛凄涼。
揮袖展開雙臂,平直的合于胸前擊掌,俯身下拜磕頭,直起腰背,再次展臂合擊,如此三拜三叩。
趙菱歌,霓凰君主,太子蕭景琰,蒙摯站在他身后,靜默的注視著禮成后的他俯趴低泣,那微微顫動的身體訴說著他的哀痛。
半晌,梅長蘇收斂好情緒,挺直身體,側頭,聲音沙啞的開口。
梅長蘇菱歌,來。
趙菱歌明白他的意思,抬步走到他身邊跪下,目光在幾十個牌位上轉了一圈,最后落在紅布遮蓋的兩個新牌位上。
梅長蘇拭去臉上的淚痕,抬起頭,盡量平穩(wěn)著嗓音,肅聲道。
梅長蘇列祖列宗在上,子孫林殊容稟。趙氏菱歌,于我救命之恩,相協(xié)之義,今代父母承膝義女,記名譜錄。余生,我兄妹二人,守望相助,戮力同心。
趙菱歌待他語畢,依同他的三拜三扣行了大禮,俯身恭敬道。
趙菱歌赤焰軍將領趙商之女,趙氏菱歌,拜見列祖列宗,拜見義父義母。
而后,兩人將放置一旁的黍稷梗投入火盆中焚燒,陣陣濃烈的白煙飄起,擴散,一場簡單的祭禮結束。
走出林府腐朽的大門,趙菱歌抬頭望著明朗的蔚藍天空,聽著耳邊武烈低聲稟告。
侍衛(wèi):武烈小姐,人已替尸帶走。
趙菱歌感受著灑在臉上溫暖的陽光,心緒平和,輕嗯了聲。
趙菱歌準備馬匹,隨后出發(fā)。
冬日的云落山深處,銀裝素裹,冰晶剔透的冰凌掛滿枝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冰冷蕭瑟。
與之相反,新營中的將士們,在得知親人十四年的冤屈一朝雪洗,無不歡欣鼓舞,人群里充滿了歡聲笑語,氣氛高漲熱烈。
地牢內(nèi),光線陰暗,幾縷殘陽投射進來,沒能在殘破的泥墻上泛起一絲漣漪。盞盞燭火噼啪輕響,卻沒有打破冷凝的氛圍。
半人多高的木桶盛滿水,靜靜的放置中央,身形消瘦,花發(fā)散亂的人影拖著手銬腳銬站在其旁。馬尋和李厲面無表情卻雙眼明亮守在一側。
趙菱歌一身黑衣漫步走進牢房,嘴角彎起似有似無的笑意,徑直來到長發(fā)遮面的人身邊,含笑開口。
趙菱歌夏江,別來無恙否?
已經(jīng)在此多時的夏江聞聲緩緩抬起臉,表情平靜,聲音沉郁沙啞。
懸鏡司首尊:夏江你把我?guī)磉@里,只為鎖銬關押嗎?
趙菱歌看著他衰老憔悴的模樣,唇邊的弧度加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似遺憾的口吻感嘆。
趙菱歌才一個多月不見,你怎的蒼老如此之快?也對,剝除權利,地位,華服,你不過一個花甲的垂垂老翁罷了。
夏江混濁的雙眸并無波動,從招供的那一日起,他就已經(jīng)清楚了自己的下場。所以,她的嘲諷刺激對他沒用。
趙菱歌不在意他的沉默,從袖口拿出黑色的手套慢條斯理的戴在右手上,淡聲細語。
趙菱歌可看見你兒子了?
兒子……這兩個字觸動了夏江,讓他的神情有了波動。寒濯,眉眼清秀,健壯挺拔,傲骨凌人,寒氏把他教導的很優(yōu)秀。
趙菱歌昨日,我已經(jīng)送他們母子離開了。
趙菱歌扯平了嘴角,精致白皙的面容轉變冷漠,聲音微寒。
趙菱歌不過,上不正,下參差。惡毒的血脈,到他們這一代就該及時止損了。
夏江神情微震,什么及時止損?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目光凌厲的射向她,低啞嘶吼。
懸鏡司首尊:夏江你做了什么?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我兒子!
趙菱歌小人懷土,還指望你的敵人君子懷德?
趙菱歌直視他的眼睛,神情愈發(fā)冷酷漠然。
趙菱歌你殘害我的父親,屠戮我的母親弟妹,我只是斷了你的根,讓你兒子健康長壽,怎么不懂得知足呢?
斷根?兒子不能延續(xù)血脈了?夏江目眥欲裂,雙眼赤紅的抬起手臂,帶動著手腕上的鎖鏈嘩啦作響。
懸鏡司首尊:夏江我要殺了你!
趙菱歌依舊淡然從容,左手擋開他虛軟的攻勢,右手快速伸出捏住他的后頸,用力按入木桶的水里。
夏江徒然直面稍有混濁的水沖入口鼻,一陣氣悶,猛烈的掙扎起來,卻只是徒勞。
直到他的掙扎力度漸弱,趙菱歌才將他提起來,冷眼看著他嗆咳的滿臉發(fā)紅。
趙菱歌夏江,不止你兒子,你所有還活著的親族,皆是同樣的再無緣子嗣。往后余生,我會時時刻刻盯著他們,哪怕包養(yǎng)傳嗣,仍舊妄想一空。
夏江心肺疼痛,頭腦昏沉,耳邊的聲音忽遠忽近,卻聽的一字不差的。夏家沒了,全都沒了!
趙菱歌對了,還有你夏江的墳墓里,安眠的是那具替代你的流民尸體,往后享受你兒子香火祭拜的也是他。而你,尸骨無存,孤魂野鬼。
趙菱歌看著他越來越絕望的表情,輕笑出聲,輕言慢語的繼續(xù)道。
趙菱歌你與謝玉狼狽為奸,必定心有靈犀,情誼深厚。他,會同你一樣,自此斷子絕孫,家族泯滅歷史長河,史書工筆,只余奸妄諂佞之名流傳。
話落,再次將他按入水中,生死間再提起,看著已經(jīng)半昏迷的人,湊近他的耳邊,惡魔低語。
趙菱歌罪不及家人,可是你們卻沒有放過我的家人。故而,夏江你要記住,你兒子斷絕子嗣,余生只得窮困潦倒,都是被你禍及所致。
夏江聽到了,也聽明白了,這個遺孽妖女雖然放過兒子一命,卻絕對不會給他出頭之日,怕還會刻意打壓。
懸鏡司首尊:夏江不……不……
趙菱歌你該慶幸,我現(xiàn)在是我,否則,你的下場只會比謝玉更加凄慘。
抬手把他仍到地上,脫下手套扔掉,吩咐目光灼灼的馬尋二人。
趙菱歌給顆藥,清醒的送他上路。問問新營的人,誰愿意過來,均可送他一程。
馬尋和李厲看的聽的心中痛快不已,在聞得小姐此話的意思,興奮應是。
新營將軍:馬尋是,小姐。
新營副將:李厲是,小姐。
趙菱歌點點頭,低頭睨了眼狼藉摔在地上的人,心境前所未有的暢快通達,轉身大步離開。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至此,她可以慢慢釋懷過往,回歸平靜安馨的生活。
傍晚時分,夕陽的余暉灑滿天際,渲染出一片金紅色。沐浴在這溫馨的光影中,讓人感到寧靜而美好。
清風苑,堂屋內(nèi)。趙菱歌坐在書案前,聽完馬尋的夏江已被萬箭穿心,死的不能再死,扔進了后山的匯報,點點頭,啟唇要說什么。
新營副將:李厲小姐,金陵急報,大渝興兵十萬,越境突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