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琉傃在熟睡中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像是找到了什么東西,一群人在爭搶,但又不敢發(fā)出太大的聲音,害怕引來更多的人。
許琉傃探出頭,現(xiàn)在是三月天,天已經(jīng)蒙蒙亮,大約是卯時。透過月光可以看到七八個人簇擁著,有人被推出來、摔倒,又迅速爬起來往里擠。沒有波及到她發(fā)現(xiàn)的草根,將旁邊的灌木拉了拉,便默默的縮回頭。
翌日辰時,許琉傃出去挖草根,想到昨晚人們爭搶的東西,她好奇的走過去看,只看到一副骨頭架子。肉已經(jīng)被剝走殆盡,白森森的骨頭上僅掛著些肉,許是人們用手剝不下來,頭顱扎進旁邊的灌木叢里,能看出驚恐、痛苦的表情。僅一眼,這景象就能讓她永生難忘。
許琉傃被嚇到摔倒,手腳并用往后挪了幾步后,再也忍不住嘔吐出來,極大的恐懼讓她只能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才從嘔吐中緩過來,便起身跑走。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挖草根的地方,快速的挖了一些,用廢土掩蓋后迅速的跑了回去。
害怕,當(dāng)她看到尸體表情的時候就一直感覺害怕,那人明顯是在未斷氣的時候被人活生生的剝下肉來。也許對于餓極了的人來說,還剩一口氣的叫新鮮,這讓她不敢離開許靖,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了,后果不堪設(shè)想。也害怕那人不是只剩一口氣的,而是孤苦無依、毫無反抗之力的人,若是這樣,他們這般大小的孩子便是最危險的。
許琉傃回到洞里,咬破手指給許靖喂血,看著許靖微弱的呼吸,也不知道她的阿弟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她自己能堅持多久。
……
早期人們信奉佛教,燒香拜服,只求平安。后有圣僧坦言:帝以人杰地靈乃眾仙之作,何謂全為佛主功德。如每年吉雨乃龍王之功,有緣飛仙者或精于文、武,奈何無人知曉,將功德全歸于佛主也。
之后,開始有人修建龍王廟燒香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也通過相傳某某人在某時期得道飛升,現(xiàn)居某神位。大家口口相傳,爭先效仿,許多地方也建起文神、武神廟,既然別的地都建了,多建建多拜拜也是好的。于是,第一代神們都有了屬于自己的廟宇,各司其職,從事天下大亂、紛爭不斷,各神廟也無人敢褻瀆。
雖改朝換代,但神明在百姓心中的位置無法替代,以至超過君王威壓,導(dǎo)致許多神只聽香火多的請愿,被寵成了嬌貴小兒。
關(guān)中地區(qū)兩年大旱,民生哀怨,龍王信仰隨之崩塌,龍王廟也無人登足,甚至有些人還火燒廟宇,至今龍王廟凄涼無比。
……
許琉傃在小洞里過了幾天,她發(fā)現(xiàn)的草根也所剩無極,為了給許靖續(xù)命,她的手指無一處是好的地方。每日都小心翼翼,不敢與他人打照面,與做賊無異。終于,草根還是吃完了。
“阿弟,”許琉傃用破爛不堪的袖子輕輕擦拭著許靖的臉龐:“我快堅持不下去了,這樣活著好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就說,要我當(dāng)你阿姊,今后,你保護我?!?/p>
“我們學(xué)著耕地種菜,去別人地里偷了一把菜籽就開心的不得了,我們自己找了一小塊草地,將菜籽種下,不符合季節(jié)的青菜長得又干又小,但還是開心了好久……”
許琉傃靠著石壁,抱著腿,和許靖說著他們以前的幻想,嘴角不禁揚起弧度。過了一會兒,許琉傃回到現(xiàn)實,看了看周圍和躺在旁邊的許靖,心中又酸澀無比,看不到任何未來。
其實這幾天她也想過放棄許靖,心里無比掙扎,但母親教過她:人要懷有感恩之心,對待好友親人,更不能懷有惡意。
許琉傃并非大戶人家,父母也只要了她一個孩子,也從沒怨過她是個女孩,她母親說:傃兒雖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但是我們的心肝,有些小姐囂張跋扈、行事乖張,只要我們傃兒以善待人,就比她們還強。她父親也非常疼愛母親,每次被人說時,他也只會說一句:娶妻生子,不過也就搭伙過日子,她愿意陪伴你便非常感激了,為何不待她好點?
許琉傃又說著她父母是如何如何的好,一家三口過的衣足飯飽,每個人都安分守己、以善待人,卻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要她家破人亡。父母被抓走那日,她求助了所有父親幫助過的人,回應(yīng)她的卻是一次次的驅(qū)趕,最后她哭著跑到一間廟里,求著神仙救救她家,她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將她父母救出來。
可是,天不盡人意,沒人幫她,包括所謂的神仙。父母被斬首那日,她懂得了所有的事只能靠自己,以善待人卻不能換來別人的和善,他們只會不要臉的理所當(dāng)然的受著,所謂的神仙的仙靈,不過是對富貴人家,因為人家能給自己帶來香火,就算之后有人說“谷安神君”是文神,這事不歸他管轄。但是,貪官誣陷,濫用私刑,罔顧國法,這些罪名,也不歸文神管嗎?
不知不覺,許琉傃也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許琉傃被一個女子的尖叫聲嚇醒,看洞外漆黑一片,應(yīng)是寅時左右,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只覺得饑餓感逐漸擴大。突然想起旁邊的許靖,聽到外面的慘叫聲,許琉傃忽然止不住的發(fā)抖,是的,他們已經(jīng)開始殺人了,從最軟弱的婦人下手,或許在那些畜生眼里,自己的妻子自然是比不過兒子的。
或許小女孩們已經(jīng)都慘招毒手了。
這世道如同末日,人食人,天不管,官連自己都管不了,他們無處可去,僅想著靠別人度過難關(guān),無論如何都只要自己活下去。
這次,許琉傃不敢再探出頭去看,自己抱著膝蓋,卻又想到許靖,連忙去探他的鼻息,一如既往的微弱。許琉傃顫顫巍巍的咬破手指,給許靖喂血,警惕的聽著洞外的動靜。片刻,婦人的慘叫聲沒了,隨之是男子略帶瘋狂的笑聲。
“娘??!”
一個孩童的聲音將笑聲截斷,隨機是他哭喊的聲音,之后又像是被捂著嘴拖到了一邊。聽著這些動靜,此夜再無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總算又安靜了下來。許琉傃輕輕拍打著許靖的臉,嘗試著叫醒他,卻沒有一點反應(yīng)。
經(jīng)歷此事,許琉傃白天不敢出們,晚上也不敢睡覺,來這里的人只會越來越多,遲早會發(fā)現(xiàn)這個小洞口。她覺得應(yīng)該換一個地方了,卻又不敢出去找另一個棲身之所。
又過了兩天,許琉傃餓的兩眼發(fā)昏,手指已經(jīng)擠不出血了,她必須出去找吃的。她發(fā)現(xiàn)前兩次人們出現(xiàn)都是在寅時到卯時之間,于是,她計劃等到丑時出去,且要在兩個時辰之內(nèi)返回來。
出來后,許琉傃借著微弱的月光在地面摸索了許久也找不到任何的草根,只能一直在一些較淺的坑里繼續(xù)往下挖。終于,挖出了幾根手掌般長短的草根,許琉傃又驚又喜,不敢在外面多待,立馬返了回去。
無意間,她看到了兩天前被殺掉的婦女,經(jīng)過兩天的暴曬,她的肉表面可以看出已經(jīng)干的皺巴巴的,有些地方不是很干,明顯是剛把肉撕下來不久。
許琉傃不自覺的咽了一下口水,她居然沒有了之前的恐懼,反而饑餓感加倍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