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華輕嘆一聲,微微搖頭:“面見太后本身并不算什么難事,只是我心中始終有個疑惑難以釋懷。楊羨曾提及,楊太妃素來寬厚待人,連宮女犯錯也鮮少責(zé)罰,更不必說是一位受太后之邀入宮、且雙目失明的老婦人了。可她這般舉動,倒像是刻意阻攔杜夫人與太后相見。太妃娘娘總不至于擔(dān)心杜夫人見到太后會告她的狀吧?!?/p>
樂善愣了一下,她想到連皇上都曾經(jīng)說過的,楊太妃最是溫婉謙和,從來都不是刁難人的性子。
“興許今日便是心情不好呢?也是有可能的吧。”
壽華微微頷首,語氣中帶著幾分難以察覺的凝重:“沈老夫人今日確實來得遲了些,說是因?qū)m女指錯路而耽擱。然而……”她頓了頓,目光若有所思,“我卻留意到,沈老夫人身上縈繞著一縷淡淡的幽香,那香味與楊太妃身上的氣息如出一轍。”
但是沈老夫人根本沒有去過楊太妃的宮殿,只是單純的接觸想必身上也不會有淡淡的香味,只可能是沈老夫人的身上有著從太妃娘娘殿中帶出來的東西。
壽華心中最深的疑慮,卻始終被她緊緊地壓在心底,不曾吐露分毫。在太后娘娘的宮殿之中,她曾嗅到那一縷異香。初聞時,那香氣仿若能撫平人心中的不適,帶來無盡的愉悅;然而她清楚,隨著時日漸長,這股香氣卻會悄無聲息地侵蝕著人的生機,使人日漸虛弱,食欲不振,最終恐將因疾病纏身而撒手人寰。此事牽扯到太后,又發(fā)生在皇宮之內(nèi),壽華深知,這樣的秘密一旦泄露給外人,定會掀起驚濤駭浪,甚至招致滅頂之災(zāi),因此只能將其深埋于心。
這種味道實在是太過于熟悉,壽華絕不會認(rèn)錯,吳十一郎離去后,吳母曾經(jīng)希望她陪著十一郎一同離開人世,便在暗中點燃此香料,但是她體質(zhì)偏弱,在香料影響下副作用很快發(fā)生,被她察覺到不妥后,吳母便想著用白綾將她勒死,也就是她福大命大,被儷家的婢女發(fā)現(xiàn)救了下來。否則她可能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上了。
“待回去之后,讓母親再好好調(diào)查一下杜夫人與杜仰熙的身世吧,若是其中真的有什么不為人知之事,咱們也好做打算,免得到時候束手無策。”
當(dāng)回到儷家,壽華迫不及待地將心中的憂慮傾訴給儷娘子。儷娘子聽罷,眉梢輕蹙,沉吟片刻后,深以為然。如今那人在四福茶肆安了身,要趕走已是不可能之事。況且科考在即,若到時候生出什么變故,她們毫無防備,定會措手不及。思及此,儷娘子暗自籌謀,悄無聲息地派遣心腹之人前往杜仰熙的故鄉(xiāng),順帶著查一查杜夫人與她的夫君是否有過淵源,那一面之緣總是讓她的印象十分深刻。
沒過幾日,沈老夫人身患重病的消息便傳到了儷家。
儷娘子不免覺得有些奇怪,前幾日在皇宮中沈老夫人還是精神抖擻,怎么一下子說病就病了呢?
當(dāng)?shù)弥蚶戏蛉瞬≈氐南r,樂善心中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波瀾。從皇宮中出來后,這幾日她的心思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壽華那日的話語所牽引,思緒卻更多地縈繞在沈老夫人的身上。她深知四姐好德對沈慧照懷有情愫,盡管這份感情如同石沉大海般渺茫,但出于姐妹之情,她覺得有必要深入了解沈家的現(xiàn)狀,最好能讓四姐徹底放下這段無望的情緣。于是,在這幾日里,只要稍得空閑,樂善便會悄然來到沈家附近。有時,她也會邀請楊羨一同前往,二人漫步于沈家周邊的街巷,默默觀察著這家族的一舉一動。每一次駐足、每一個眼神,都帶著樂善對四姐深切的關(guān)懷與擔(dān)憂。
楊羨本來是不情愿的,只不過樂善開口他不好直接拒絕罷了,反正他如今也確實沒什么事情可做,能幫助樂善一點便是一點。
楊羨盯著沈老夫人家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發(fā)現(xiàn),沈老夫人平時的交際沒有任何變化,倒是有一日特別奇怪的是有一群尼姑以祈福為名來到了沈家,待了沒一會便離開了,楊羨看到其中一人臉上手臂上都有著大片燒傷的痕跡,模樣甚是恐怖。
楊羨好奇的跟了他們一陣,卻沒有想到她們到了城外之后居然中了埋伏,所有尼姑全部被殘忍地殺害了。楊羨是尋了一處隱秘的角落躲了起來,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回到四福茶肆便生了一場病。樂善想從他的口中問出來什么,卻也得不到緣由。
好德聽說沈老夫人的身體有恙,心中頗為惦念,一早便急切地找到儷娘子,想要去沈家登門探望。
儷娘子對好德的心思洞若觀火。她深知,好德此行不過是為了在沈家面前博得幾分好感罷了。此時沈老夫人病重,沈慧照必定日夜侍奉在側(cè),好德或許正是懷著一絲僥幸心理,盼望著能在這樣的場合遇見沈慧照,以此為契機拉近與沈家的關(guān)系。
一個福慧已經(jīng)讓儷娘子頭疼不已,如今面對好德這般強烈的心愿,她并未立刻應(yīng)允。“你二姐如今懷有身孕,正需要人悉心照料,”儷娘子語氣溫和卻帶著幾分堅定,“若你真心想要照顧他人,不如先從照看二姐做起?!?/p>
好德嘟起嘴,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輕聲道:“娘,二姐的身體一向康健,再說,這段日子女兒忙里忙外,也盡心照料了。上次拜見沈老夫人后,那邊始終毫無音訊。女兒這一生,難得遇到一個心動之人,還是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實在不愿就這樣平白錯過沈大人。”
儷娘子拗不過好德的要求,為了女兒的幸福便是多辛苦一些也是無妨的,好德既然如此,那她便辛苦一次。
“罷了,這一次便依了你,我一會派人遞了帖子,名字便登門探望沈老夫人。”
次日一早,儷娘子便帶著好德與壽華一同登門看望沈老夫人。
壽華本來是不想去的,儷娘子想著若是只帶著好德一個女兒,這上門的意思的也太過于明顯了,再說了,雖然與沈家交情并不深厚,但是儷娘子也看得出來,沈家那幾房都不是什么好貨色, 有壽華在,多個人還能多個主意。
出來相迎的是沈老夫人的女兒丘娘子與沈老夫人身旁一直伺候的柳媽媽。
丘娘子牙尖嘴利,為人一向是刻薄,這一點儷娘子早就有所耳聞,如今卻沒有想到她親自來門口相迎,這可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儷娘子面對丘娘子與柳媽媽,輕聲說道:“聽聞沈老夫人貴體欠安,我心中頗為掛念,特來探望,祈愿沈老夫人早日恢復(fù)康健?!彼脑捳Z中帶著真誠的關(guān)切,只不過丘娘子聽著確實十分刺耳。
丘娘子上下打量著儷娘子及她身后的壽華和好德,眼中滿是挑剔與不悅。她冷哼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鄙夷:“不過是開茶樓的商戶,卻如此不懂規(guī)矩。來探望病人,竟還打扮得花枝招展,若不知情的人見了,定會以為你們別有用心。母親此時正在歇息,不必見客。禮數(shù)心意我們收下便是,幾位這就請回吧?!?/p>
丘娘子那番話,字里行間透著對好德她們這身裝扮的不滿。好德怎會聽不出此中意味,她也不示弱,直直地迎了上去:“我們一貫如此打扮,不知丘娘子究竟哪處看不順眼?您說花枝招展,可恰恰因為我們懂禮數(shù),探望長輩才更要精心裝扮一番呢。常言道,來者皆是客。我可從沒聽說過哪家有教養(yǎng)的人家會把客人拒之門外,不許進(jìn)門的?”好德說話時,眼神堅定,話語雖客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鋒芒,隱隱與丘娘子的無端挑剔較上了勁兒。
儷娘子懶得與沈睦多費口舌,只不過她們今日既然前來探望,當(dāng)然沒有在門口就這么離去的道理。
“丘娘子放心,我們只是擔(dān)心著沈老夫人的身體,想見一見沈老夫人,也不會在沈府上耽擱太久的。”
沈睦依舊執(zhí)意攔住儷娘子等人,不愿放行。外頭的動靜終究驚擾到了沈慧照。今日他特意向官府請了假,只為留在家中陪伴病榻上的沈老夫人。這病來得蹊蹺,前幾日老夫人還安好無恙,驟然之間便臥床不起。她終日昏睡,偶有醒轉(zhuǎn)之時也是寥寥無幾。眼下看來,沈老夫人的身子雖無大礙,但若這狀況持續(xù)下去,誰又敢斷言不會生出什么變故呢?沈慧照心急如焚,可面對此情此景,他又實在無力回天。
“在這兒吵什么呢?”
沈慧照一出現(xiàn),眾人立刻安靜了下來,沈慧照是開封府的官員,盡管沈睦是長輩,在沈慧照面前還是收斂了許多。
“三郎啊,不是姑母故意在這兒說些難聽話,可咱們沈家的門檻,何時變得如此低了?如今竟是什么人都能隨意進(jìn)出。且不說她們此來對病中的老夫人并無半點益處,這般貿(mào)然相見,怕是還會擾了老夫人的清靜,倒不如不見的好?!?/p>
沈慧照的目光輕輕掃過儷娘子等人,語氣溫和而堅定:“姑母,請容我一言。當(dāng)年在延月庵,儷家母女于危難之際救下了祖母與幾位伯母,此等大恩,祖母時刻銘記于心。如今她們遠(yuǎn)道而來,自當(dāng)熱情相待,豈有拒之門外之理?柳媽,您先請她們進(jìn)來安坐,待祖母醒后再行探望?!?/p>
沈睦惡狠狠蹬了儷娘子一眼,到底沒有再阻攔。
柳媽媽將眾人帶到了偏院中坐下休息,儷娘子趁機詢問著沈老夫人的病情。
“老夫人的病情來得毫無征兆,三天前的清早,她竟突兀地陷入了昏睡之中。一天里,竟有七八個時辰是在沉睡中度過,即便偶爾醒來,渾身也似被抽走了力氣,軟綿綿的,只說上幾句簡單的話語,便又泛起濃濃的困意。府上請來了多位郎中為老夫人診治,可他們翻閱醫(yī)書、切脈問診之后,卻只是面露難色,含糊其辭地說老夫人年事已高,身體虛弱罷了,開了一些滋補強身健體的湯藥。老夫人每日都按時服用湯藥,但是老夫人的情況依舊沒有任何好轉(zhuǎn),仍日復(fù)一日地在這昏睡與短暫的清醒之間徘徊?!?/p>
儷娘子聽著柳媽所說也是詫異不已,沈老夫人雖然上了年紀(jì),但是身體康健,可不像是整日昏睡之人,再說了,上了年紀(jì)的人都是睡的少了,沈老夫人怕是生了什么病,只不過那些郎中沒有查出來罷了。
“怎么不請一些好一點的郎中?”
柳媽笑著回應(yīng)著:“儷娘子,你是不知道,沈大人對于老夫人的病非常上心,汴京城中有名的郎中都要請了一個遍了,要是再請怕是要請宮中的御醫(yī)了?!?/p>
宮中的御醫(yī)都是給皇上太后以及后宮的嬪妃們看病的,不過按照沈慧照的品級,私底下請御醫(yī)來到沈府也是無可厚非的,沈慧照確實也有這個打算。
壽華輕聲開口問著柳媽:“柳媽媽,若是按你所說,沈老夫人是三天前身體不適的,那么在四天之天有什么不同尋常的事情發(fā)生嗎?”
好端端的人總不會無緣無故突然發(fā)病,既然沈老夫人是三天前發(fā)病的,那么四天前一定會有誘因。
柳媽媽稍一思考,四天前確實是有一件奇怪的事情發(fā)生:我想起來,四天前沈府外突然來了一群師太,沈老夫人一向虔誠,便打開了門準(zhǔn)備給些銀子以為功德。可沒有想到領(lǐng)頭的師太卻看出了沈老夫人最憂心之事,還有法子能夠化解,因此便講她們請了進(jìn)來?!?/p>
好德忍不住開口問著:“沈老夫人最憂心的事情是什么?”
壽華在一旁開口說著:“沈老夫人憂心的必然是沈大人的婚事?!?/p>
柳媽媽點了點頭:“大娘子說的對極了。師太們在府上燃燒了符紙,又說了一些需要注意之事,這才離去。實話實說,我總覺得那些師太有些奇怪,其中一個人臉上都是被火燒傷過的痕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