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音命丫鬟將莊語琴請至正院，莊仕洋因擔(dān)憂婚事前生出變故，未經(jīng)他首肯，莊語琴休想踏出莊府半步。此時的莊府，仿佛一座無形的牢籠，將莊語琴緊緊困縛其中，她的一舉一動，皆在莊仕洋的嚴(yán)密掌控之下，連呼吸似乎都透著幾分壓抑與沉重。

周如音心下無奈，只能暫且以采買新丫鬟為由，將那些曾伺候過裴映月的貼身侍女一并請到了莊府。她眉眼間雖帶著幾分平靜，但內(nèi)心卻如同亂麻般糾葛，不知此番舉動是否會引發(fā)更多波瀾。

“陶嬤嬤，好端端的你不在后廚干活，怎么在這兒站著了？”

蘭兒是跟隨著莊語琴一塊來的，只不過她們母女談事情，她只能在外院候著罷了，碰巧便在這兒遇到了廚房的陶嬤嬤。

自那日周姨娘遣人潛入主母房中搜尋物事之后，莊仕洋便暗自思忖，決意將管家之權(quán)分予周如音一部分。此舉一出，周如音順勢而為，漸漸將陶嬤嬤扶持起來，在府中漸露鋒芒。

“我就是來給周姨娘送些點心的，怎么，府上又要買丫鬟了？”

“主子們的事情我哪里能清楚，看樣子八成是吧?！?/p>

院子之中，周如音假意挑選了一番，便留下丫鬟云兒問話。其余的丫鬟全都打發(fā)了出去。

云兒環(huán)顧四周，見無人蹤影，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周如音與莊語琴面前，鄭重磕了三個頭。她聲音帶著幾分哽咽，道：“云兒感謝夫人與小姐相救之恩，此恩無以為報。從今日起，云兒愿為牛馬，終生伺候夫人與小姐。”

周如音三言兩語講述了云兒的遭遇，裴映月死后，她被人發(fā)賣到了農(nóng)村一戶老頭子家當(dāng)媳婦，日子過得生不如死，受盡折磨。

“云兒，我們也知曉你這一路走來頗為不易。你且放寬心，既已被我們救出，那昔日之地便再與你無關(guān)。然而，你須得如實回答我們的幾個疑問。若敢有所隱瞞？”周如音頓了頓，語氣轉(zhuǎn)冷，“休要怪我心狠無情?！?/p>

云兒強忍住淚水，不讓它滑落。她并不笨，瞬間便猜透了她們此番前來的目的?！澳銈兙任蚁聛恚窍氪蛱烬R王殿下與我家小姐之間的事吧？問吧，但凡我知道的，定會如實相告?！彼Z氣平靜，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與無奈，仿佛早已預(yù)料到這一刻的到來。

“你家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齊王殿下對你們家小姐好嗎？”

周如音的話音剛落，云兒便輕輕冷哼了一聲，語氣中滿是憤懣與不甘：“齊王殿下哪里還是個人？他對我們家小姐，何曾有過半分真心？您可知道，他早年間身子就受了重傷，縱使心有余，卻也力不足?？杉幢闳绱?，他仍變著法子折磨我們家小姐?？晌覀兊男〗惆。牡靥^善良，總以為是齊王殿下心中郁結(jié)，這才做出這等事，并非他的本意。于是，她默默忍受著一切。哪怕病得厲害，也依舊守著與齊王殿下的約定，硬撐著去那亭中賞月。誰承想，這一去，竟成了她此生最后的執(zhí)念，第二天人便油盡燈枯了?！?/p>

云兒的話讓周如音與莊語琴都頗感意外，原來齊王之所以如此行事還有這樣的原因？若是如此便也不奇怪了。

“你家小姐去世以后，裴家人難道就沒有想替女兒討要一個說法嗎？”

云兒輕嘆一聲，語調(diào)中滿是無奈與悲戚，“老爺和夫人的心思，我又怎么會明白呢？齊王硬生生將小姐的離世歸罪于我們這些奴婢，說什么侍奉不周才致使小姐香消玉殞。于是，小姐剛咽氣沒多久，我們便被發(fā)賣了。可誰人不知，害死小姐的真正元兇，恰恰就是那個口口聲聲指責(zé)我們的齊王啊！”

莊語琴輕聲安慰著情緒激動的云兒：“云兒，你別急，我明白你和裴小姐之間的主仆情誼有多深。這事我一定會替裴小姐討回公道的。”她停頓了一下，語氣溫柔卻帶著幾分探詢，“你再仔細(xì)想想，齊王府里還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或者，裴小姐曾經(jīng)提到過什么與王爺相關(guān)的話？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可能很重要。”

想要拉齊王下馬沒有那么容易，莊語琴必須得掌握更多的信息才是，如今裴映月的死因只是一個方面，就算是讓云兒作證只怕事情也沒有那么容易結(jié)束的。

云兒微微蹙眉，仿佛在整理那些深藏于心底的往事，片刻后才輕聲開口：“王爺性情暴戾，便是對小姐也從不假以辭色，更別提府中的奴婢了。稍有差池，便是一頓嚴(yán)懲。有許多伺候的姐妹，不知為何突然就不見了蹤影……”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幾分顫抖，“記得燕兒曾說過，有一回發(fā)了癔癥，說那些失蹤的人啊，都被王爺命人打死了，尸骨就埋在這王府的花園深處?！?/p>

云兒話音落下后，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與悲涼：“可是沒過多久，燕兒也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她們都是王府里的奴婢，賣身契牢牢攥在王府手中，就算憑空蒸發(fā)了，也不會有人多問一句。我家小姐曾試圖過問此事，卻換來了王爺?shù)囊活D嚴(yán)詞訓(xùn)斥，甚至遭到了毒打。從那以后，她便再也不敢開口提及，只能將滿心的疑惑與憤懣深埋心底?！?/p>

莊語琴與周如音對視了一眼，雖然奴婢們都簽了死契，可到底是活生生的人，齊王也這么做也太暴戾了一些。

云兒正要離去，忽而又憶起一樁心事，猶豫片刻后輕聲道：“小姐有一回與王爺起了爭執(zhí)，我那時恰巧在門外，隱約聽到了幾句……好像是關(guān)于宮里的事情，還提到了苗貴妃的名字。再其余的，我便也都不記得了?！?/p>

周如音點了點頭，云兒說的確實已經(jīng)夠多了，她一個姑娘如今落得這個下場實在是不容易。

“云兒，我會派人將你送到城外的莊子上，等到一切都風(fēng)平浪靜后，再讓你去想去的地方。”

云兒跪在地上朝著二人行了一禮，這才跟著嬤嬤一同離開了院中。

待云兒離去，周姨娘詢問著莊語琴是否想出了好辦法，同樣她也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段真人這幾日剛回京城，昨日還特意遣人來邀我相見。他啊，始終惦記著當(dāng)年那樁舊事，總想著從中謀取些好處。”

周如音提及的，正是莊寒雁被傳為赤腳鬼轉(zhuǎn)世的那樁舊事。當(dāng)初，她隨周老夫人一同前往廟中上香時，偶然聽聞一位云游四方的道士這般說起。這番話如同一顆種子，在周如音心中悄然埋下。而后，她暗中花費銀兩，請來了段真人，讓他四處宣揚此事。她的目的很簡單，不過是想借此讓阮惜文陷入困頓，日子過得不再順?biāo)炝T了。

周如音卻也沒有想到，段真人這些年憑借著裝神弄鬼的把戲，在京城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如今早就不是當(dāng)年默默無聞的道士了，就是他今日突然找上門來讓周如音有些不爽罷了，十多年前的事情怎么還糾纏起來沒完了？若是傳出去，他就不顧及自己的名聲嗎？

這件事自然錯在周如音，但莊語琴回想起當(dāng)初的情形，自己確實毫不知情。再者，周如音畢竟是她的親生母親，這般復(fù)雜的關(guān)系讓她難以開口訓(xùn)斥，心中百般糾結(jié)，最終只能壓下怒火，無奈地開口問道：“姨娘，他到底找你提出了什么要求？”

“要五百兩銀子，這個臭道士還真是貪得無厭，只不過當(dāng)初的事情確實不能讓旁人知曉，否則你父親一定會第一時間將我推出去的?！?/p>

周如音如今已不再對莊仕洋存有半分幻想。她深知，在莊仕洋的心里，自己不過是一顆任其擺布的棋子，一件隨時可被舍棄的工具罷了。從前，他利用她去制衡阮惜文；而今，又妄圖將她的女兒推入王府，當(dāng)作另一場交易的籌碼。這般算計，她又怎會坐視不管？絕不允許！

莊語琴稍一思考便開口說著：“段真人想要銀子，五百兩倒是太少了一些?！?/p>

莊語琴話只說了一半便被周如音打斷，周如音疑惑不解地開口說道：“五百兩銀子可不少了，我都不知道去哪里給他弄銀子去！”

莊語琴笑著解釋著：“姨娘，我想段真人更想要的肯定不僅僅是銀子罷了，如果有人能夠給他足夠的權(quán)力與地位，他還會在乎區(qū)區(qū)的銀子嗎？”

“語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姨娘放心，讓我見到段真人便好?！?/p>

不到兩日的工夫，在周如音的牽橋搭線下，莊語琴見到了段真人。

段真人一襲道袍，氣度超然，舉手投足間盡顯仙風(fēng)道骨。若非深知其底細(xì)，任誰見了都會將他視作得道高人。然而莊語琴卻對段真人的手段與心思再清楚不過，當(dāng)下也無需客套，直截了當(dāng)?shù)亻_口道：“段真人，潑天的富貴已然近在眼前，不知您是取，還是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