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城又下雪了，似乎上天也有意給這座光怪陸離的城池洗白，當(dāng)漫天大雪自萬丈蒼穹鋪灑而下，整個(gè)天地都是一片刺眼的銀白，什么污穢都掩蓋去了，唯有表面單純浩凈的白。

　　望雪居不負(fù)望雪之名，從林朝朝所在東樓高處向外望去，近可見百丈高樓層檐覆雪，檐角銅鈴輕搖出清泠之音，樓頂積著的雪似堆砌的碎玉。遠(yuǎn)處可見天啟城郊的連綿翠峰上白雪皚皚，偶然飛過幾只孤雁，更顯蒼涼。

　　房中炭火燒地極旺，高窗大開，偶有飛雪飄進(jìn)窗邊烹著茶的小臺之上，帶著一縷樓臺之下紅梅的冷香。

　　“大雪紅梅，高樓煮茶，我小時(shí)候最喜歡這種天氣，可惜常年求醫(yī)，體弱怕寒，算起來也就只有這一年才真切體味到這種感覺?！?/p>

　　林朝朝披著厚厚的墨狐大氅，上方的銀線勾勒出的花紋隱隱浮光，

　　“很羨慕你們這些能習(xí)武的人，冬天不用里三層外三層地穿著，麻煩。”

　　她提起茶壺為對面的無雙倒了杯茶。

　　“無雙城比不上雪月城暖和，不過我會在院子里鋪好地暖，”無雙接過林朝朝給他沏的菜，喝了一口后覺得苦，委屈巴巴地皺眉，“好苦?！?/p>

　　他又放下了茶，盯著林朝朝說道：“無雙城也有梅樹，我回去搬幾棵種在院子里，怕冷的話我可以陪著你，還可以.......”

　　他向林朝朝伸出一只手，清透的眼神里滿是真摯。

　　林朝朝有些疑惑地把手放在他手心，“怎么......”

　　下一瞬，一股騰騰的熱流從手掌傳入身體，不消片刻渾身都暖洋洋的，好似夏日暖陽照在身上。

　　無雙以內(nèi)力真氣渡之，自然不會寒冷。

　　“這樣你就不會冷了。”

　　他的掌心火爐一般熱，卻不燙人，內(nèi)力流轉(zhuǎn)在林朝朝全身，舒服的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大狗狗坐在懷里。

　　林朝朝心頭一暖，不知是因他渡的內(nèi)力，還是他。

　　“是不會冷了。”

　　她笑著拿開了手，“但你這個(gè)年歲能有多少內(nèi)力給我亂用，往后的冬天那么長?！?/p>

　　“大早上起來是說正事的，前日晚上沒說幾句就醋哭了，現(xiàn)在總該講明白些?！彼p輕撩了下旁邊香壇子里的焚香，解去了大氅，看著他：

　　“是我一一說給你聽，還是你問我答？”

　　和現(xiàn)任談前任是一件嚴(yán)肅的事，猶其無雙還挺在乎的。

　　“給姐姐用不是亂用?！彼仁羌m正，然后才問道：“現(xiàn)在在姐姐心里他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蘇暮雨于我而言，是多年相知的友人，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曾經(jīng)很喜歡他，或許比當(dāng)初喜歡你還要更多一些?！?/p>

　　林朝朝說著微微嘆了口氣：“當(dāng)年他于亂軍中救我性命，陪我將雙親靈樞送回天啟，前幾年暗河內(nèi)亂時(shí)我恰在西南道尋醫(yī)，才有了風(fēng)月之情，”

　　“他是舊愛，如今我對他已經(jīng)沒有風(fēng)月之情，只是希望他能安好。”

　　“那我呢？”無雙將劍匣放在腿上，一邊輕輕敲著，一邊看她。

　　一只手緊握成拳。

　　“愛侶。”

　　林朝朝不曾猶豫片刻，“我很喜歡你，也在期待我們能走過余生，從前之事我并不覺是我的過錯(cuò)，也不可能因現(xiàn)在喜歡你而去詆毀過去之人。無雙，我對你之心不假，我現(xiàn)在喜歡的是你，往后若無變數(shù)，終此一生也只會是你。”

　　“那你愛我嗎？”

　　無雙聽得那句“比喜歡你還要更多一些”鬼使神差地開口問她。

　　我沒有參與你最需要陪伴的過去，沒有再你最容易交付真心的時(shí)候和你相遇，你的過往崢嶸，陪你走過的人不是我，那么現(xiàn)在和你相遇的我是否能成為你心中所愛唯一?

　　“.......我很喜歡你，但我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你?！?/p>

　　林朝朝不想騙他。愛一個(gè)人是十分沉重的事，不是能隨意說出口的字眼。

　　人該有多么多么的癡和妄，該有多么多么勇敢，才能將真心盡數(shù)交付他人，讓他人成為生命的一部分。

　　這是一種勝率極低的賭博，林朝朝不敢去賭。

　　“那你愛他嗎？”無雙沒有得到自己期望的答案，難以抑制地落寞，卻無法指責(zé)林朝朝什么。

　　林朝朝輕輕搖了搖頭，“我曾經(jīng)很喜歡他，但在我和他的過去時(shí)光里，我和他都沒有愛一個(gè)人的能力?！?/p>

　　林朝朝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當(dāng)初對蘇暮雨是喜歡多一點(diǎn)還是依賴多一點(diǎn)。

　　吊橋效應(yīng)下剎那間的心動澎湃了許多年，但到底沒有抵過世事無常。

　　而蘇暮雨愛的是他的信仰，是暗河的光明，從來不是林朝朝。

　　“但我愛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