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上的晨露尚未干透，宋詞踩著濕潤的泥土踏入培育園。玻璃花房的恒溫系統(tǒng)剛剛完成一夜的調(diào)試，屏幕上的數(shù)字穩(wěn)穩(wěn)停在22℃。紫黑色的“黑珍珠”果穗垂掛在藤蔓間，表皮的白霜在晨光中泛著細膩的微光。她戴上手套，指尖輕輕掠過果穗底部的莖稈，游標卡尺精準地卡在最飽滿的一顆葡萄上——2.8厘米，比上周又長了0.3厘米。

“宋總，這批新品的土壤PH值檢測報告出來了?！敝硇⒈е募A匆匆跑進來，看到她正低頭對著記錄板寫寫畫畫，聲音不自覺壓低了些，“數(shù)據(jù)在正常區(qū)間，但有機質(zhì)含量比標準值低了0.2%?！?/p>

宋詞接過報告，筆尖在紙上快速演算：“把東邊那片的腐殖土勻過來三分之一，混合比例調(diào)成1:2，下午讓師傅們翻一遍土。”她頓了頓，目光投向花房角落的滴灌設(shè)備，“還有，滴灌頻率改成早晚各一次，每次時長縮短5分鐘，最近濕度太高，容易爛根?！?/p>

小劉低頭記著筆記，忽然想起什么：“對了，宋總，昨天簡總讓人送了批新的監(jiān)測儀器，說是德國進口的糖度計，比咱們現(xiàn)在用的精度高0.1個單位?！?/p>

宋詞筆尖一頓，嘴角悄然揚起一絲弧度。上周她隨口提到老式糖度計測青葡萄時有些誤差，沒想到他放在了心上。她轉(zhuǎn)身走向工具臺，銀灰色的儀器箱安靜地躺在那兒。打開時，泡沫墊上還夾著一張便簽，熟悉的鋼筆字跡躍入眼簾：“試了下，操作簡單，說明書我標了重點?！?/p>

正看著，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簡澤明發(fā)來一張照片，是他辦公室窗外的朝霞，配文寫著：“今天天氣好，晚上帶你去山頂看星星?！彼讣廨p點屏幕，敲了個笑臉，抬頭時陽光穿過玻璃穹頂，在地上灑下一片菱形的光斑，像被打碎的金子。

上午的工作推進得格外順暢。給“黑珍珠”套袋時，她發(fā)現(xiàn)工人已經(jīng)提前按她上周畫的示意圖調(diào)整了套袋角度——果穗與地面呈45度角，既能避免雨水淤積，又能讓陽光均勻灑在每一顆果實上?！八慰?，簡總昨天下午過來轉(zhuǎn)了圈，看我們套袋總不合標準，當場找了張紙畫了圖?！必撠?zé)套袋的李師傅笑著解釋，手里的動作卻一刻沒停，“他說這葡萄半點馬虎不得?！?/p>

宋詞的耳尖微微發(fā)燙，手里的紙袋卻沒偏分毫。她將袋口在果穗莖稈上系成活結(jié)，指尖觸到紙袋內(nèi)側(cè)的防水涂層——是她前幾天特意叮囑采購的加厚款。風(fēng)從花房的通風(fēng)口鉆進來，夾雜著葡萄葉的清香掠過鼻尖，她忽然想起簡澤明昨晚在電話里說的話：“明天我讓張助理搭個移動空調(diào)房?！?/p>

午休時，她剛走到休息區(qū)，就看到石桌上擺著一個保溫箱。打開時，蒸騰的熱氣裹著番茄炒蛋的香味撲面而來，旁邊的白瓷碗里盛著小米粥，碗沿貼著一張便簽：“阿姨說粥要溫著喝，番茄炒蛋多加了糖。”她舀了一勺粥入口，軟糯的米粒混著淡淡的桂花香，心頭一暖——上周她隨口提過小時候外婆總在粥里撒桂花。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簡澤明的視頻電話打了進來。屏幕里的他剛剛結(jié)束會議，領(lǐng)帶松了半截，指尖還夾著一支鋼筆：“看到我讓阿姨送的午飯了？”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些許開會后的沙啞，“下午別太累，我五點過來接你?！?/p>

“知道了，簡總?！彼е鬃有ΓR頭晃了晃，給他看石桌旁新開的野菊，“你看這花，昨天還打著苞呢?！?/p>

他盯著屏幕里的小黃花看了兩秒：“你前天耳后別的筆換成這種會更好看。”

宋詞愣了一下，才想起前天趴在葡萄架下記錄果穗生長情況時，確實把鉛筆別在了耳后。他當時蹲在旁邊看她寫字，指尖幾次想碰那支筆，又怕打擾她干活縮了回去。她低頭扒著飯，忽然發(fā)現(xiàn)保溫箱底層還藏著一盒冰鎮(zhèn)酸梅湯，吸管已經(jīng)插好了，上面印著一只偷喝果汁的小貓——和他上次形容她沾了泥土的樣子一模一樣。

下午修剪葡萄藤的側(cè)枝時，宋詞的動作越發(fā)嫻熟。剪刀貼著主蔓斜45度剪下，切口平整得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她記得初學(xué)修剪時總是掌握不好角度，簡澤明曾握住她的手耐心教了幾次，掌心的溫度透過手套傳過來，呼吸輕輕落在她耳后：“想象這剪刀是在給葡萄藤鞠躬，既不能傷了主蔓，又要讓側(cè)枝體面離開?！碑敃r她笑他把農(nóng)活說得像哲學(xué)，此刻握著剪刀才發(fā)現(xiàn)，那些被他手把手教過的動作早已經(jīng)刻進了肌肉記憶。

夕陽將培育園的影子拉得老長時，簡澤明的車停在了入口處。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下車，而是坐在車里，靜靜看著她給最后幾株葡萄纏上防蟲網(wǎng)。她的動作利落又輕柔，網(wǎng)紗在藤蔓間繞出漂亮的弧度，發(fā)尾沾著的草屑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等她直起身捶了捶腰，他才推開車門走過去，手里拿著一瓶溫?zé)岬慕琛?/p>

“今天進度比計劃快了兩小時?！彼卧~接過姜茶，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是昨天幫她搬監(jiān)測儀器時磨出來的。“晚上不用去山頂了，花房里新熟了一批月光白葡萄，咱們摘點回去泡酒?！?/p>

他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工具包，指尖擦過她手腕時微微停頓：“今天的活兒你又親自干了？”

“忙。”她低頭才發(fā)現(xiàn)胳膊上果然曬出了淡淡的紅痕。

簡澤明忽然蹲下身，從車里翻出一支防曬霜，擰開蓋子就往她胳膊上擠。冰涼的乳液被他掌心搓熱，散發(fā)出淡淡的柑橘香，他的指腹順著她的小臂輕輕按摩，動作認真得像在處理什么精密儀器。“下次我一定盯著你，這些事交給那些人干就行了，何必親力親為?！彼ь^時，夕陽恰好落在他眼底，漾著細碎的光。

花房里的月光白葡萄掛在最里層的藤蔓上，果皮透著淡淡的青綠色，像串串凝結(jié)的月光。簡澤明舉著梯子讓她站上去，自己站在下面扶著梯子，另一只手隨時準備接住她摘下的果穗?！白筮吥谴煨??！彼鲱^看她，目光追隨著她的指尖，“小心別碰掉果粒?！?/p>

宋詞專注地摘著，沒注意到梯子輕微晃動了一下。簡澤明眼疾手快地穩(wěn)住梯腳，另一只手順勢環(huán)住她的腰：“別動?！彼穆曇糍N著她的耳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我扶著你?！?/p>

她低頭時，正好撞進他仰起的眼眸里?；ǚ康呐療粼谒字杏吵鲆蝗鈺?，像盛著兩盞小小的月亮。她忽然俯身，在他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帶著葡萄藤的清澀香氣：“多謝，簡總。”

他的耳尖倏地紅了，扶著她腰的手微微收緊：“那……獎勵我一串最大的葡萄？”

夜深時，月光白葡萄被泡進了玻璃罐。廚房的臺面上擺著冰糖和米酒，簡澤明幫她將葡萄一顆顆摘下來，指尖沾著的果汁亮晶晶的。“要等三個月才能喝?！彼卧~往罐里撒著冰糖，玻璃罐里的葡萄隨著晃動輕輕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等得起。”他從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fā)頂，“就像等你愿意的那天一樣，多久都等?！?/p>

她的動作頓了頓，轉(zhuǎn)身時撞進他認真的目光。他的指尖輕輕撫過她的小腹，動作溫柔得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不急，什么時候你說可以了，我們再準備。”

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灑下來，落在玻璃罐上，將里面的葡萄映得愈發(fā)剔透。宋詞忽然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米酒的甜香混著葡萄的清澀在舌尖蔓延，他的手臂收得更緊，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里。

“簡澤明，”她貼著他的唇角輕聲說，“其實……我最近沒做噩夢了?！?/p>

他的動作猛地一頓，眼里瞬間涌滿驚喜，卻又小心翼翼地問：“是真的嗎？”

“嗯。”她點頭，指尖劃過他的眉骨，“因為知道你會一直在?！?/p>

玻璃罐里的葡萄還在輕輕晃動，像是藏著一整個秋天的月光。簡澤明低頭吻住她，這次的吻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仿佛要把所有的等待與珍視，都揉進這個彌漫著酒香的深夜里。

第二天清晨，宋詞走進花房時，發(fā)現(xiàn)“黑珍珠”的監(jiān)測儀器旁多了個小小的木質(zhì)牌子，上面刻著一行字：“等霜降，等花開，等我們的故事結(jié)果。”她伸手撫過那些溫?zé)岬目毯?，忽然覺得培育園里的風(fēng)，都帶著甜絲絲的味道。葡萄藤在陽光中舒展枝葉，仿佛也在靜靜等待，等待某個充滿希望的未來。

“芊芊，我要生嗎？”宋詞輕聲問。

沈臻芊挑了挑眉：“生什么？”

“你知道，早晚都得生，我的產(chǎn)業(yè)，他的帝國都得有人繼承。”

“確實是這樣?！鄙蛘檐伏c了點頭。

“愁啊，等我沒有進步空間了，等我徹底玩爽了再說吧。”

“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