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察司·大院〉

　　姜荀帶著賀言走了出來，平懿正悠閑地坐在椅子上。

　　“平將軍久等了。”姜荀抬眼示意，兩個(gè)通衛(wèi)押了一個(gè)戴斗笠的人面朝下放在地上。

　　平懿站起身，走到那人面前蹲下，伸手撥開長紗，放了兩指到他鼻尖，又把他一整個(gè)翻過身，脖子上的劃痕赫然可見。

　　“一刀封喉，可不像姜大人的風(fēng)格?！逼杰财鹕硇Φ?。

　　“小賊惶恐，想反擊，就被我的人給殺了?！苯餍Φ?。

　　“那不如姜大人給我見見那人，想必身手不差?！?/p>

　　姜荀使了個(gè)眼色，賀言立即站了出來，平懿卻徑直推開他，朝他身后的通衛(wèi)走去。

　　走到葉夕安身邊時(shí)，突然停下腳步，仔細(xì)打量著她。

　　她和那人互換了衣服，并洗干凈了臉和手上的血跡，只是有些體力不支，臉色發(fā)白。

　　“叫什么？”平懿問。

　　“我……我沒叫啊。”葉夕安道。

　　“將軍問你叫什么名字！”都尉沈城道。

　　平懿擺擺手，仰首望向別處，又忽然盯著她，目光冰冷，嘴角卻掛著笑意，道:“我們不是吃素的，你身上有很濃的血腥味，這衣服，好像也不合身啊。那個(gè)人，是你殺的吧？”他指向身后躺在地上的那人。

　　葉夕安吞了吞口水，不敢說話，也不敢看他。

　　“平將軍，這是老夫前兩日收的孩子，叫十一，還不懂事，平將軍莫見怪。”姜荀開口道。

　　平懿堆起笑容，轉(zhuǎn)向姜荀道:“小孩子嘛，難免愛玩鬧，姜老可得費(fèi)心了。我不過嚇嚇?biāo)?。若是不好管教，可以送來皇城軍，我們帶他練練?！?/p>

　　“那就勞煩平將軍把人帶回去了?！苯餍Φ?。

　　〈門外〉

　　平懿和沈城上了馬，走在路上。

　　“都是個(gè)死人了，還問什么話！”沈城道。

　　“我們的職責(zé)是拱衛(wèi)京師，皇室之爭，與我們無關(guān)。”平懿淡然說著。

　　“那將軍就心甘情愿的一直被那些文士之輩踩在腳下嗎？當(dāng)年出征打仗，有多痛快，現(xiàn)在別說出征了，連調(diào)兵點(diǎn)人都要受限制。若不是丞相大人被害，您何至于此？”

　　“住口，休得胡言！”

　　“我們習(xí)武之人本就心直口快，現(xiàn)在卻要忌憚這個(gè)，畏懼那個(gè)，真是窩囊。”

　　平懿瞥了他一眼，他才閉上了嘴。

　　忽然他又道:“那個(gè)姜十一，你多盯著點(diǎn)?！?/p>

　　“將軍也覺得他有問題？”

　　“貍貓換太子，姜老是欲蓋彌彰啊?！逼杰残Φ?。

　　“那個(gè)人怎么辦？”

　　“帶回去，自有人會(huì)處理?！?/p>

　　隨后二人策馬疾馳而去。

　　〈按察司〉

　　葉夕安很快支撐不住倒在地上，還吐了幾口血，視線逐漸模糊，暈了過去。

　　“快，叫醫(yī)師?！辟R言扶起她道。

　　姜荀笑了笑，拍了他兩下肩膀后離開了。

　　—次日—

　　葉夕安睜開眼睛，撐著身子坐起來，發(fā)現(xiàn)賀言坐在床邊的腳榻上，隨即又看向自己被換了的衣服。

　　“是侍女給你換的衣服，傷口涂了藥。大人說你身份不便，就只穿男裝了?！辟R言背對(duì)著她，一下子解釋了她所有的疑問。

　　她忍不住問:“你會(huì)讀心術(shù)嗎？”

　　賀言一愣，隨即道:“跟大人久了，容易察人顏色?！?/p>

　　可你也沒看我啊。葉夕安在心里說了這句話。

　　“大人，是個(gè)怎樣的人？”她問。

　　“有時(shí)和藹，有時(shí)嚴(yán)厲，讓人捉摸不透?！?/p>

　　葉夕安收回了她的共情，翻身下床，整理好衣服，就往門邊走去。

　　“大人讓我今后都跟著你?！彼鋈徽f。

　　“那也不必寸步不離。”葉夕安說完走了出去。

　　—半月后—

　　葉夕安傷好了不少，只是烙印一直在心口。

　　近來流言紛紛，都在討論她的身份和來歷，甚至不服她被姜荀收作義子。

　　這日葉夕安從膳房拿了兩個(gè)桃子，這是一般通衛(wèi)吃不到的。有人眼紅，就用彈弓飛石擊落她手中的桃子。

　　葉夕安順勢(shì)轉(zhuǎn)身，接住了桃子，還向那人挑眉。

　　“仗著自己有大人庇護(hù)，就為所欲為！”那人道。

　　葉夕安不理會(huì)他們，繼續(xù)往前走。有人不死心，騰空而起去搶奪她手中的桃子。

　　桃子飛起的瞬間，兩人趁勢(shì)交手，在桃子要落下來時(shí)又把它拋的更高。在那人被葉夕安手肘鎖住之際，桃子又順利回到了她手中。

　　正議事出來的姜荀和太子林溫望見了這一幕。

　　林溫正詫異，姜荀笑道:“小孩子愛玩鬧。”

　　“那是？”林溫指向葉夕安。

　　“剛收的義子，叫十一?！?/p>

　　“身手不錯(cuò)，有幾分葉將軍的影子?！?/p>

　　“葉氏一脈已絕，殿下莫要再提?！?/p>

　　〈大院〉

　　一群通衛(wèi)圍住葉夕安要單挑，她悠然站在中央，說了聲:“一起上吧，小爺我今日沒心情?！?/p>

　　各通衛(wèi)紛紛使出自己的絕招，前邊的纏住，后邊的偷襲，側(cè)邊的換著法子攻其不備。不過半刻鐘，就躺的躺，趴的趴，還有的飛出了好遠(yuǎn)。

　　葉夕安笑了笑，挑眉問道:“服不服？”

　　通衛(wèi)們紛紛站起身走過來，拱手道:“得罪了?！?/p>

　　走廊上，葉夕安捂住心口，剛愈合沒多久的傷口又崩開了，衣服上滲出些許血跡，還好司里穿的都是玄衣，不太明顯。

　　她扶住柱子，強(qiáng)忍著疼痛往回走，忽然間看到了一雙靴子。順著靴子抬頭望，那主人身著白衣，面容溫潤俊朗，一副翩然公子模樣。

　　他笑了笑，探著聲問:“十一？”

　　葉夕安愣了愣，忙道:“啊，是。您是？”

　　“孤名喚溫，叫我阿溫便可?！?/p>

　　“太子殿下，失禮了。”她連忙拱手行禮。

　　林溫抬起她的手，道:“無妨。孤這里有傷藥，三日見好，不知十一可否孤這份領(lǐng)情？”說罷從袖中掏出一個(gè)白玉瓷瓶。

　　“多謝殿下?！比~夕安接過瓷瓶，拱手道。

　　“十一可有讀書？”

　　“先前讀過一些，識(shí)幾個(gè)字。”

　　“不如到我府上，孤教你讀書，剛好與我做個(gè)伴。十一身手這么好，若是在通些經(jīng)史子集，倒是古今無雙了。”

　　說著，他突然頓住，又笑道:“忘了按察司里還有公務(wù)，不如每月朔，望，晦日，孤自教你?！?/p>

　　“謝殿下?！?/p>

　　〈寒泉池〉

　　葉夕安脫了衣裳，穿著袍子邁進(jìn)池水，在池中的石臺(tái)上坐下。心口的傷當(dāng)真崩開了，身上的鞭痕也還沒有消。她抬眼望著手中的小瓷瓶，不覺勾起了唇角。

　　忽而身后閃過一道身影，她警覺:“誰？”

　　“是我?！辟R言緩緩走出來。

　　葉夕安背對(duì)著他，道:“我說過，不必寸步不離?！?/p>

　　“能屹立東宮不倒的，絕非善類，不要被他騙了?！?/p>

　　“那你以為我是什么好人？”葉夕安嗤笑道。

　　“別把自己搭進(jìn)去了?！?/p>

　　葉夕安側(cè)過半臉，道:“你眼中有愧，是對(duì)我，還是對(duì)葉家？”

　　賀言驚覺，抬頭看她，又迅速低下頭去，抿唇不語。

　　葉夕安躍身從池中出來，披上衣服，隨后走到他面前，把瓷瓶遞到他手中，冷眼道:“放心，我志不在此?！?/p>

　　她要走時(shí)，賀言突然問:“那你要什么？”

　　葉夕安停住腳步，背對(duì)著他道:“我要這天下，黑白顛倒，是非不分。”

　　〈將軍府〉

　　“那個(gè)姜十一倒是極受重視，不到兩月就升任成按察司通勤，還贏得了一眾人的認(rèn)可?！鄙虺菂R報(bào)說。

　　“看來這義子一名并非空穴，倒是姜老賺了?！逼杰残Φ?。

　　“他既有如此本事，為何要等到最近才露出來？”

　　“要么，是怕打草驚蛇。要么……便是順?biāo)浦哿??！?/p>

　　“將軍的意思是，姜大人……”

　　“誰說不是呢？這老狐貍狡猾得很，前朝三老被清洗后也就只剩他了。不然陛下也不會(huì)將按察司通督的位置留給他，還可上達(dá)樞密院?！?/p>

　　“對(duì)了，那小子還頻繁出入太子府邸?！?/p>

　　“這么快就得到東宮之主的青睞，看來姜荀是留有大用。”

　　他微微凝眸，望向遠(yuǎn)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