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云?!蔽臒o期喃喃道,思念仿佛一陣猝不及防的雨,冰冷地淋在少年高昂的頭顱,澆在少年如火般的內心。
“文無期?!鄙倥穆曇暨€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又疏離。她笑了一下?!皶r機未到?!敝齑捷p吐出四個字來。
好美的一張嘴,說出的話卻如此冰冷。
清醒不過木歸云。
文無期悵然地搖了搖頭,自認倒霉般嘆了口氣,低下頭去。待他抬起頭來,又是另一副神情。
深棕色瞳孔恢復了平常大小,粘膩的視線也恍然被平淡的眼神所代替。他又是那個八齋副齋長了。
“文無期我們來談談心吧,我時常感覺自己很累。關于臥底西夏這件事,我并不能看到結局?!?/p>
木歸云揉著抽痛的腦袋,他們這幫人在西夏蟄伏這么久,元昊也一直干不掉。
“ 未來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立足在現在這個時間點,你不能一眼看得清,更不能預料所有的結局。你所能做的,只不過把一個未定的棋盤把期望的結局上推導。我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挺無助的,像是干枯土壤中抽出的第一株新苗。這株新苗不能因風吹而倒塌,不能因雨淋而殘敗,不能因四季變化而枯萎。這株新苗是它自己,也不是它自己。新苗的背后是無數數滿懷希望的百姓黎民。”
文無期一直沉默著,恍若一個合格的聽眾。
木歸云又接著說道“自從入秘閣一來,我可以是一把刀,一扇門,一口井,但我唯獨不能是一個人。秘閣只需要好用的工具,不需要思維敏捷的人。”正說著,低落情緒爬上少女的心口,一顆名為失望的種子在少女敏感的心房前生根發(fā)芽。平日里對任何事都毫不在意的人,原來也會陷入回憶的牢籠。那時候以為美妙無比的回憶,現在只會是內心深處不可言說的一道傷痕。
“文無期,我知道這是我應該做的事??墒俏?."木歸云突然就停了下來,記憶如潮水般沖進腦子里?;貞浝镄●樥驹谔一湎戮殑?,錦年桌上釀著桃花酒,見到木歸云來,二人齊齊停下手頭的動作,張望一番后,又招呼著木歸云坐下嘗嘗去年的桃花醉。錦年笑嘻嘻地夸贊著自己釀的桃花醉是全大宋最好的酒,小駱不服氣地和錦年斗嘴。二人爭論了好久,都沒得出個結果。路過的大個子聞著酒香就過來了,趁著二人不注意,把桌上的三兩壇酒喝得精光.....
時間真神奇,短短三年便已經是陰陽兩隔。
“你如何了?”沒等木歸云從紛亂的思緒中抽離,文無期便開口詢問道。
虛無的意識依附著人這個載體而存在,人體消亡,所有的回憶就如同葬身魚腹一般。無論如何,也只有木歸云、文無期、花辭樹、楚裊他們還能記得八齋去往天國的英靈,除此之外,再也沒人記得他們了。他們是英雄,更是一幫肆意美好的少年,他們有著正常的喜怒哀樂、愛恨嗔癡·······人死不能復生,理智占據了上風。大夢初醒,木歸云不愿把這份悲傷傳遞給文無期---這位八齋副齋長。成員的死亡宛若一場痛徹心扉的刀子雨,等同于將軍帶著他的士兵送死,這是對于領導而言最痛心的事情。
‘’無事。‘’木歸云硬著頭皮擠出一個笑。
若是韋衙內在此,木歸云一定能糊弄過去,但木歸云面前的可是八齋的副齋長文無期。文無期也很了解木歸云,他甚至沒有停頓,直接脫口而出:“你是想到小駱他們了吧?”
文無期怎么會知道?木歸云微微愣著,站在原地,張了張嘴。
文無期沒給木歸云這個機會,也沒解釋什么。換做平常,文無期肯定得好好炫耀一番,但生命這個話題太沉重,經不起任何玩笑的調戲。文無期哀聲道“他們的死,我永遠不會忘記,八齋也不會忘記??墒菤w云”他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散落在肩膀上的烏黑長發(fā)仿佛也顫抖著“生命是每個人各自的歷程,我們都無法選擇自己愿意的結局,就像你說的,我們只能把故事的結局往我們期盼的樣子推導。歸云,史書上有名的王侯將相中并沒有人能得到圓滿的結局,有得必有失。小駱他們的犧牲并不是毫無意義的,正因為他們勇敢地奉獻自我,我們才擁有更多時間去策劃一場完美的暗殺計劃,來換取宋夏邊境百姓未來幾十年的安穩(wěn)生活?!?/p>
關于小愛和大愛這個問題,一直存在著許許多多的看法。立場不一致,觀點自然不一樣。從朋友的角度看,木歸云是惋惜的,從戰(zhàn)友的角度看,文無期是尊重的。很多事情沒法說清楚就是因為它摻雜了太多因素。在符合道義的情況下,可以橫著說也可以豎著說,因此產生了辯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