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危屋搖晃,小小的少女躲在床邊一角蜷縮成一團瑟瑟發(fā)抖。這應(yīng)該是這個華麗的府邸中最突兀的存在了吧。隨時都能倒塌的危樓,四面八方都能漏雨的墻壁,以及布滿灰塵的環(huán)境。這個危房是晴挽涼母女的住地。自晴挽涼一出生,就被安排在這里。她和母親做著下人的活計,每天都要挨罵,時刻都要擔(dān)驚受怕。
按常理來說,嫡女不應(yīng)遭此對待。挽涼的母親本是晴老爺?shù)囊环啃℃?,她在沒生挽涼時還是十分得寵的,盡管前面有幾位夫人已經(jīng)為老爺添了好幾個兒子,可這老爺卻不似一般人家,他最喜歡的是女孩。在封建時代,男尊女卑,婦依夫家,母仗兒勢,也就是說有了兒子才有了立命根本。俗話說得好,母憑子貴。其實這晴老爺也并非不愛子,只是已經(jīng)添了幾個兒子,有了后繼,但一直沒有女兒,在當(dāng)時的社會兒女雙全才是最幸福的。所以,才祈求來女。
也正是在晴老爺殷殷期盼之時,這個小妾懷孕了。小妾懷孕的消息傳到晴老爺耳中令他很是欣喜。他料定這一胎肯定是個女孩。過了不久,小妾生產(chǎn)了,剛開始聽人飛報是女孩時,晴老爺是特別驚喜的??僧?dāng)他親自看那嬰孩時,他卻勃然大怒。那嬰孩滿頭白發(fā),脖子上掛著一個“清”字的石頭,且那雙眼睛泛著銀色,是一雙奇異的銀眸。他登時嚇傻了眼,他又下意識地去觸摸女嬰的皮膚,那溫度極寒,使他打了個寒戰(zhàn)。他又注意到了更怪的事,那女嬰的小手觸碰的地方都覆上了一層冰。
他瞬間變色,讓侍衛(wèi)把小妾和嬰孩帶到危樓,全面封鎖嬰兒的消息,把小妾廢為下人,做最累的活計。他殺了一切與嬰兒降生有關(guān)的產(chǎn)婆和侍衛(wèi)。這才算罷休。
小妾抱著晴挽涼終日以淚洗面,她知道自己女兒的異狀,那晴老爺也派人來督促她好多次,要她把挽涼扔掉,還能做回小妾??伤谛牟蝗蹋局颂焐哪感?,她義無反顧的決定養(yǎng)育這個孩子。所以給這個孩子取名為晴挽涼,意為挽留悲涼。殊不知,這成了這孩子一生的讖語。
挽涼就這樣長大了。她白天與母親干活,晚上累了便去后院看星星。她總穿著一個斗篷遮住自己的白發(fā),衣衫很襤褸,她怕別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偸嵌愣汩W閃。但她從來不曾抱怨生活,不曾哭泣,只是在微小處尋找快樂。
陽光下,她總是觀察著脖子上掛著的那塊石頭,那黑字白底的石頭光滑圓潤,好像能觸動她心底最溫柔的那根弦。想到這兒,她就會漾起一抹會心的微笑。
無論春夏秋冬她都戴著厚厚的手套,自從三歲那年起,她就經(jīng)常凍傷人。所以她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讓人碰自己的手,盡量與人避開,她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可也無可奈何。但最起碼她還有能觸碰的人。
夢饒,比她大七歲的哥哥。不是親哥哥,是在府里總找她玩的小哥哥。任何人都不知曉他的身份,只知道他借住在晴家,連老爺都對他敬畏三分。但無論怎么說,他都只是個十二歲的孩童。晴挽涼饒哥哥很溫柔。
這是挽涼最常說的話。
隨著挽涼的日漸長大,晴老爺也愈漸感到不安。他聽聞夢饒與她來往密切,更加感覺不做點什么遲早會釀成禍患。想法一出,他當(dāng)即下了個令人十分驚愕的決定。要把她們母女倆逐出家門,越快越好。
這兩天挽涼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們家的四周經(jīng)常有許多工匠,他們掩人耳目,竊竊私語,等自己回來時又突然離開,總像在打什么壞主意。她母親這幾天生病了,在家歇息著,她替母干活,所以得忙到很晚才能回家。沒想到,她的預(yù)感應(yīng)驗了。
傍晚,她回到家??吹阶约杭业奈7孔兂闪艘黄瑥U墟,她登時瞪大了雙眼,她的媽媽還在里面呢。她急忙瘋了似的在廢墟里翻找著,一面呼喊著,一面哭泣著。她真的怕失去媽媽,她真的怕自己一無所有。原先生活雖然貧苦,卻不孤單,因為有與媽媽的相依為命。有親人牽掛著,所以很是溫暖??涩F(xiàn)在,如果媽媽真的死了,那么一切也就都改變了,身體的寒冷與心中的涼意一交匯就會把世界凍成冰。
挽涼的手套翻爛了,那雙手接觸的地方頓時全都化為了冰塊。好似有什么正在蔓延。挽涼的眼里滾落大量淚珠,一滴滴的,她不禁有點兒冷,想把身子蜷縮起來又不敢用手觸碰。她的斗篷在翻找時已經(jīng)脫落,那一頭白發(fā)披散了一地,配著她的滿面哀戚十分驚人,似冰霜雪女。
四周正在工作的雜役們看著這奇異的景象陸續(xù)趕來,他們的臉上都寫著驚恐,漸漸的,所有人都被這一情況所驚動,整個晴府正在慢慢結(jié)為堅冰,大家都面面相覷。
夢饒正在處理公事,聽到人們的議論也著急忙慌地趕來,他用法術(shù)在人群中硬劈開了一條路。當(dāng)他看見被圍在中間無助的挽涼時,霎時怒火中燒。他沖進去,用斗篷把她的頭發(fā)蓋上,把她輕輕抱在懷里,對著周圍的人群下了一聲命令:夢饒全都散去!如果不想變成齏粉的話!
那聲音十分威嚇,透著王者的氣勢,讓人們感到一陣壓迫。他們識相的退去。因為他們能感到這十二歲小孩的話不是開玩笑的,憑著他現(xiàn)在滿身的戾氣,和那陰沉的表情就能看出,這個人十分可怕!
挽涼乖乖的縮在夢饒的懷里,聽著他有節(jié)奏的心跳聲,感覺十分安心。這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除了母親,便是饒哥哥。無論發(fā)生什么饒哥哥都會在她身邊,她一直相信著。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挽涼只知道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有媽媽溫柔的聲音,還有她的笑聲。晚上的星星還是那么閃爍,一切都還沒有改變。
周身一片溫暖,映入眼簾的畫面是一個寬闊的胸膛,她不禁仰起頭來,一下子注意到了夢饒的那張俊臉。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離開家了,更加痛快點兒說,她是已經(jīng)沒有家了,她已經(jīng)被逐出家門了。也就是她現(xiàn)在一無所有了。
挽涼緩慢地從夢饒的懷里拖出身子,她仔細的打量著周遭的一切。這是一個山洞,洞口有絲絲光亮射入,可深處卻還是漆黑一片,像野獸的血盆大口。她的耳邊有滴水的聲音,她感覺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吸引著自己,是從洞的深處傳來,好像有什么在催促著她走進。
她躊躇的看了一眼熟睡的夢饒,隨后定了定心,毫不猶豫地向洞的深處走去。里面到底是什么?一切都是個未知數(shù)。她畏懼著卻又懷著憧憬。
也許被逐出家門也是一個新的開始,想到這兒,她大踏步地向前走去,隱約中她聽到了有人在呼喚,好像來自不遠處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