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愚鈍的。小易心想。

她就像是2010年熱播的《美人心計》里的小張嫣，懂得了多話的危害性，卻忘了被教給說話的技巧。

人生的前14年她沒有表達的欲望，性格孤僻。后來的3年就像上了發(fā)條停不下來的娃娃，行為乖張。然后如今，又失去了那種欲望。像是患了失語癥的兔子。

彭雨賊兮兮地湊過來。

彭微語小易你在干嘛？

許小易沒什么，寫日記呢！

她停了筆，摩挲著黑色日記本的表皮。

她突然想起高中那本藍色的日記本，上面畫著兔子牽著小熊的手，氣球從他們身后飛上天空。

她并沒有那么純情，日記本的主角并不是一個人，而且出現(xiàn)在她日記本里的男生也不止一個，那幾年她的心事多的很，記掛的人也很多。

高中上課最后一天的傍晚，所有人都在教室里搬書的搬書，吵吵鬧鬧，那是唯一一次班主任看著鬧哄哄的教室露出了笑容。

這個班主任總是是每次臨時接手高三比較有潛力的文科普通班，這樣一屆送一屆，不知道班主任是怎么想的。

她拿了藍色的日記本，下了樓，一步步走向學校與高三光榮榜一墻之隔的垃圾堆。本子里全是藍色的字，那都是她最隱秘的秘密，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

她一張張撕掉那一切，目光觸及其中一頁：那天我站在樓梯上和同學講話，他路過我身邊的時候什么都沒有做，然后我看著他的背影，就那樣上樓去，和同學講話的我有些心不在焉，可是他突然從樓梯的扶手上伸出了一只手，對我揮了揮。那只手很白，我沒有看清是否骨骼分明，但是很美好。最后我的近視眼模糊了一切。

她仍然毫不留情撕掉了那一頁，但是當初她是帶著告別過去暗戀，能和他有所發(fā)展的心情。

那時候她真的覺得，他們可以在一起。而如今，真是應了八月長安的那句話：心甘情愿，就得愿賭服輸。

某天許小易看著床發(fā)呆。

她總是在弄亂所有東西以后才能下定大掃除的決心，就像是被逼入絕境才會大反擊，又或是撞了南墻才會回頭。

她這樣的個性也不知道是遺傳了誰，很多時候她自己都很懊惱。但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在嘗試看淡了，不去想會不會有結果，無論好的壞的她都笑著一一接過。

就像是心理劇所有人拼著一口氣熬著一個月的時間卻得不到一個好結果，她真的接受了那句話：世界上本來有很多事情都是徒勞無功的。

所以那時她就決定忘記所有人的加油打氣，忘記學姐帶著期望的笑臉，她告訴自己:她得到了失敗這個經(jīng)驗。所以她不會再在這樣的場合讓自己的手機鬧鐘突然響起，也不會拿著話筒說悄悄話。

即使上次的當主持人的時候學姐說；“記得關了鬧鐘啊，不要和上一次一樣了。”她沒有任何不滿意的情緒也沒有為之前的錯持續(xù)懊惱，她只是乖乖關了鬧鐘然后看主持稿。

她接受一切并不為之辯解。她知道，那本來就是她的錯。

寢室大掃除的時候翻出了火影明信片的鐵盒子，她隱約記得盒子里是許多她現(xiàn)在根本用不上的小飾品，小易摸了摸自己已經(jīng)失去卷性的短發(fā)，依然打開了那個盒子，打開之前她對自己說：許小易，你記不得這里面是什么了。

每次她想要清除腦容量的時候她就會這樣告訴自己。但是打開的那一瞬間她能想起里面所有的東西：媽媽送給她的銀色細手環(huán)，一共十根，上面掛的小鈴鐺發(fā)不出什么清越的鈴聲，只會讓她心煩。一堆一次性的黑色橡皮筋，買的時候她還是長發(fā)——其實不過是因為偶爾萌發(fā)的少女心罷了。媽媽買的睫毛生長水，其實她覺得爸爸在這一方面的遺傳基因已經(jīng)很不錯了。還有？那是一根被剪斷的黑色手繩，中間穿著一個小貓樣子的陶瓷玩意，玩意的兩面上都有一個字：宇。其中一個字的黑漆因為貼向手的一側而有所掉落。

什么時候開始不戴的呢？當初又是懷著什么心情買了它呢？

——許小易你統(tǒng)統(tǒng)不記得了！

最先想起的是林茉的樣子，然后是余希，再然后是夏雯黎。

那天大家都很開心，天氣不冷不熱——似乎美好回憶里的天氣總是這么完美，她們停在編手繩的小店前，阿姨很熟練地讓大家說說自己想要什么字，然后她去找。

攤位上好多好多小貓樣子的陶瓷堆在一起，那就是每個人心底的小秘密嗎?它們會一個或者幾個編在繩子上，然后戴在不一樣人的手上成為不一樣的印記。

林茉小易你想要找什么樣的字啊？

林茉背著從商城門外射進來的陽光，輕聲問她。

林茉的笑容她至今記得，微微側頭，嘴角微微上揚，愛笑的眼角帶著幾絲探究。

她就那樣慌了神，移了目光

許小易 我也不知道。

其實想來林茉不過是先發(fā)制人避免受制于人，那時候的女孩子呀，誰沒有小秘密呢？

然后對阿姨說

許小易我要一個宇字。

上一秒的心虛就那樣不攻自破。

為什么她都記得，她甚至記得走過教學樓下的桂花樹時故意露出手繩上的字，陽光透過樹葉安靜地打在身上，她還記得在所有人都睡著的午后借口上廁所繞到光榮榜前，看著照片放在第一個位置的女孩子的總分數(shù)，摩挲著手里的黑色手繩，暗暗下決心要沖進前十的那個倔強的自己┈

——不！許小易那不是你！那都是被虛幻過后的記憶！然后她把盒子里的手繩拿出來，系在黑色書包上，不是反悔也不是感情死灰復燃，她只是需要一個儀式來做最后的道別。

而紀念，是因為深知并承認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