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水）晚渡橫舟

“水師大人，咱們好好聊聊？”賀玄站在師無渡身邊，冷聲道

　　“悉聽尊便”師無渡看都懶得看賀玄，回答的漫不經(jīng)心

　　賀玄沒有在意師無渡不甚真誠的態(tài)度，從懷里掏出一枚護身符，那護身符一直被賀玄珍藏在胸口處，即使過了近百年，也整潔如新，漫長的歲月并沒有在它上面烙下痕跡

　　“水師大人可記得這個？”賀玄道，將護身符伸手遞到師無渡面前

　　師無渡張了張嘴，他自是記得的，這枚護身符是賀玄第一次去水師廟參拜時他送給他的，當(dāng)時他只是覺得這個孩子頗為有趣，又與青玄同齡，自然多照拂了些

　　賀玄沒有聽到師無渡的回答，也不甚在意，自顧自的說下去“當(dāng)時，我承了您的救命之恩，心里對您既感激又崇拜，您可以回應(yīng)我，我喜不自勝”

　　賀玄說著，把之前那枚珍而重之地收起，又從口袋里掏出一枚護身符遞給師無渡“這枚，是我科考之時你送我的，你祝我金榜題名，前程似錦”

　　師無渡看著這枚護身符，心里泛起一抹苦澀，他自知虧欠賀玄頗多，這枚護身符只不過是他給賀玄的一點點補償罷了，他是擔(dān)心白話真仙趁著他除祟之時糾纏賀玄，就給了他這真神親自開光的護身符保他遠(yuǎn)離災(zāi)禍，可是賀玄還是未能避免落榜的命運

　　“我曾經(jīng)一度以為，在您的心里我是極為特殊的，這種喜悅直到我死去之時都沒有變過，直到后來，我知道了真相”

　　賀玄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

　　——是呀，后來我知道了真相，原來我一直崇拜的神明是我悲慘命運的罪魁禍?zhǔn)?，那些在茫茫歲月我奉為至寶的彌足珍貴的回憶也成了混了刀子的糖，我那顆千瘡百孔的心終是無可救藥地碎了一地了

　　賀玄說不下去了，師無渡也未發(fā)一言，只是抬頭看著賀玄那張刀鋒般精致的側(cè)臉，在心里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在我心里，是真心把你當(dāng)神明來敬重的”末了，賀玄拋下了這樣一句話，看著神明被自己弄得鮮血淋漓的狼狽模樣，忍無可忍地把手里的鞭子甩在地上了

　　而就在這時，那邊的師青玄也悠悠轉(zhuǎn)醒

　　師無渡見師青玄醒了，心里自是喜悅的，他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就要朝著弟弟的方向去，卻忘了自己還被鐐銬鎖著，還沒過去幾步，就被冰冷堅固的鐵鏈拉扯著跌在地上

　　師無渡的手本來就是傷痕累累，被這么一拽，剛剛才勉強止了血的傷口又被撕裂了，血流如注

　　賀玄冷眼看著師無渡起來又跌在地上，心說，到底還是你弟弟重要呀，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這么想著，賀玄胸口泛起一陣酸澀，他不痛快，自然也不讓師無渡痛快，他又過去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

　　“跪好”

　　師無渡本來就因沒法找青玄而不悅，賀玄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迫于他，他更是起了反叛心理

　　他本是素養(yǎng)極高的人，如今也被賀玄逼得爆了粗口

　　“我去你媽的”

　　“你說什么？”賀玄很難想象自己的神明會說這種話，整個鬼還在震驚之中

　　“我去你媽的”師無渡微微昂起頭，高高在上地重復(fù)了一遍

　　如果說，剛剛賀玄還是震驚，現(xiàn)在就是惱羞成怒了，這可是在他父母妹妹的骨灰前，師無渡如此，豈不是對死者的不敬

　　“水橫天，你最好收回你剛剛那句話”賀玄恨恨地磨牙，他雙眼通紅，手里幻化出一根手臂粗細(xì)的鐵棍，在渾濁的天光下，更襯得他人高馬大，好似深淵爬出的惡鬼

　　師青玄剛醒就被這場景給嚇住了，他動了動，想要過去攔架，卻又無奈于自己被鐵鏈綁住了，他用力掙扎，拉扯著鐵鏈嘩啦啦的響

　　跑不過去，便只能用喊的了

　　眼看著棍子就要打在哥哥身上，師青玄也顧不得形象了，大聲道“明兄~~~明兄~~~我求求你，不要對我哥動手~~~你那東西太粗了，我哥~~我哥他受不住的~~”

　　“你閉嘴”賀玄怒不可遏，“你叫錯人了”

　　師青玄被嚇得不再出聲，賀玄又抬起血紅的雙眼，視線從師青玄轉(zhuǎn)向師無渡“水橫天，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你只要道歉，我不打你”

　　沒想到師無渡卻冷哼一聲，居高臨下道“誰要你可憐了，要打要殺，悉聽尊便”

　　“你竟如此不知悔改，亡者面前，連禮義都忘了”賀玄緊緊咬牙

　　“哼，對你用的著禮義”師無渡反唇相譏

　　“好，好”賀玄氣笑了，“既然你這么不知死活，我成全你”

　　話落，沉重的鐵棍不由分說地落在師無渡身上，賀玄用力極大，每落在神明身上一下都伴有沉重的悶響

　　師無渡死死的咬著牙，本就白皙的臉被疼痛折磨的毫無血色，汩汩鮮血從他的嘴角流出，滴落在他本就血跡斑斑的白衣上

　　師青玄在一旁傻傻的看著自己的曾經(jīng)的摯友對自己的兄長動用酷刑，急得眼睛都紅了，卻無論如何都掙不來綁住他的鐵鏈，他只得一面掙扎一面大聲喊“明~~~明兄~~~啊不，賀公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替我哥給你道歉，是我們錯了，我們真的錯了~~~求你，求你不要打我哥了~~~你這樣，會把我哥打死的~~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吧，放過我哥~~~~”

　　師青玄喊的太過絕望，太過大聲，盡管場面一度混亂，賀玄還是聽的一清二楚

　　或許是自己這次真的是太過用力了吧，他看見師無渡的身體疼的幾乎狂顫，他聽見師青玄叫的愈發(fā)凄厲與慘烈，他看見師無渡的背部已經(jīng)被摧殘的血肉模糊，濃艷的血液把棍子的一邊染的血紅

　　賀玄咬了咬牙，終是停了下來

　　“你~~~”賀玄看著師無渡顫顫巍巍地趴在地上，他緊咬著白的毫無血色的唇，幾乎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一頭及腰的長發(fā)也凌亂不堪地混在血跡里，終是不忍心問更多了，只是脫下自己的外套來，蓋在師無渡身上

　　師無渡如今被傷的太過嚴(yán)重，僅僅是一件輕薄的衣服落在身上，都好似無情的凌遲，疼的快要窒息，他死死的咬著牙不說話，心說，忍痛而已，我很擅長，忍忍就過去了

　　賀玄看著被自己捧在心尖的神明如今被折磨成如此模樣，心里也止不住地抽痛，他不再看師無渡，轉(zhuǎn)頭看向已經(jīng)哭成淚人的師青玄，微不可查地嘆氣

　　“你想去看看你哥嗎”賀玄把師青玄的鐐銬打開，看著哭的撕心裂肺地好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些

　　師青玄還不知道怎么面對賀玄，只得小聲啜泣著，不住地點頭

　　“去吧”賀玄給青玄讓出一條路，道

　　師青玄不再多言，急匆匆地跑向師無渡

　　“哥~~~哥~~~！”師青玄手足無措地看向傷痕累累的師無渡，他不想哥哥趴在冰冷的地板，想要去把哥哥抱起來，卻又怕弄疼哥哥，左右為難之間，哭的更大聲

　　聽到了弟弟的哭聲，師無渡眉毛皺了皺，他覺得自己渾身快要疼到散架，卻還是強撐著爬起來，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替弟弟擦去眼角的淚水，卻不想手上的血污弄臟了弟弟的臉

　　師無渡是有著一點潔癖的，眼看著弟弟的臉被自己弄臟，他眉頭皺得更甚

　　“用這個吧”賀玄遞了一方手帕給師無渡

　　師無渡沒有拒絕，但是手帕一接過來，就被他手指的鮮血染紅了，這讓師無渡心里的煩悶更甚

　　師青玄看出來哥哥的難做，趕緊把臉?biāo)蜕先?，還安慰般地說“哥，沒事的，已經(jīng)干凈了”

　　師無渡張了張嘴，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給疼的快要說不出話來了，他強忍著，才擠出了一個“嗯”字

　　師青玄抓住哥哥的手，看著他手腕上深及白骨的還在不斷涌血的傷口，只覺得心痛欲絕——這得多疼呀，賀玄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讓整個鐵鏈都被拽斷了，哥哥為了自己這是遭了多大罪

　　師無渡見師青玄又要哭，趕緊出聲安慰

　　“別哭了”師無渡小聲說道，他現(xiàn)在是真的沒力氣了，渾身散了架似的，還頭疼欲裂，伴隨著耳鳴，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師青玄還想繼續(xù)說什么，下一秒鐘，師無渡就徹底暈了過去，雙眼緊閉，氣息微弱

　　“哥~~~哥！??！”師青玄撕心裂肺喊著，他是真的怕哥哥撐不住了

　　賀玄聽到動靜，也趕了過來，他其實在看到師無渡趴在地上時就已經(jīng)后悔了，覺得自己就是個混蛋，明明知道神明性子硬，不服軟，還總是逼他，還不知輕重地把他傷成這樣

　　所以，他看到青玄和師無渡在一起時，就很自覺的避嫌了，畢竟他覺得師無渡可能暫時不想看到他了

　　直到看到師無渡暈過去，他從青玄手中接過師無渡，他看到那張向來強橫，高傲，不可一世的精致面容疼的幾乎扭曲，甚至落下淚來，他的心里才更是痛的昏天黑地

　　——自己倒是有多混蛋才會把人折騰成這樣

　　想到這，他把自己的外袍從師無渡身上披好，才帶著師青玄一起出去，這兩兄弟都受了傷，還是叫鬼醫(yī)給他們先看病吧

　　賀玄如是想到

　　至于其他，以后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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