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并沒有看到這一幕,只是側(cè)身讓開路,但是顧涵卻沒有跟著馬鐸下樓,他扭頭向406看去。
“你今晚就要入住嗎?我看房子里空蕩蕩的,連床被子都沒有,這樣吧,我那里剛好有新的,先借給你用吧,你幫我把垃圾扔到樓下,我回去給你找?!?/p>
顧涵把垃圾袋遞到了周奕面前,周奕捏緊了雙肩包的背帶,盯著顧涵的手,他不想無緣無故承別人的情,但他不知道該怎么拒絕,而且他在想如果拒絕顧涵的好意顧涵會不會生氣?
顧涵伸手抓住周奕的手腕,把垃圾袋遞到了周奕的手里說:“你去扔垃圾,我去取床單。”
“謝謝?!敝苻扰ゎ^就走,一副落慌而逃的樣子。
他心里很緊張,更多的卻是竊喜,他不習(xí)慣別人強(qiáng)迫自己做事,可是通常情況下他即便心里拒絕最終也會接受,這次不同,在顧涵把垃圾袋遞到他手里時,他的心跳加速,內(nèi)心雀躍。
在途中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并不是抗拒別人強(qiáng)迫,只是無法接受對方提出要求時的方式,同時也和提出要求的人有關(guān),至少像顧涵這樣溫柔的方式他非但不會拒絕反而會感到開心。
返回時顧涵已經(jīng)抱著床單被子等在門口,等周奕回來才一起進(jìn)入房間。
房間不大,四十平左右,進(jìn)門右手邊是衛(wèi)生間,緊挨衛(wèi)生間墻壁有一個衣柜,衣柜前面是一張大床。
房間的布局和酒店的客房很像,顧涵進(jìn)門后開始主動鋪床,周奕連忙上手幫忙,他心里其實(shí)不愿顧涵動手,奈何顧涵根本不由分說,周奕實(shí)在不好意思開口拒絕。
“這個房間自從上個住戶走后一直沒有人住,要我說你應(yīng)該先做個大掃除,不過看你大包小包的,這么著急入住應(yīng)該也是沒有地方臨時暫住?!?/p>
顧涵的動作很利索,鋪床單套被罩這些活三兩下就做好了,而且做的很整潔,僅是從這一點(diǎn)就能看得出,這是一個很愛干凈的男人。
雖然只是簡單的鋪床,周奕的額頭還是冒出了細(xì)汗。
發(fā)熱,出汗,這大大降低了周奕的緊張心理,看著坐在床邊的顧涵,周奕心情大好,他坐在陽臺窗沿上,二人相對而坐。
周奕問:“你住在這里多久了?”
這是周奕第一次主動發(fā)問,顧涵笑著回答說:“我是長租,所以住了挺長時間了,你呢?聽說你也是長租,現(xiàn)在光明路這一片這么蕭條,怎么會想著來這兒長租?”
“我……這里房租便宜,而且離師大近,比較方便,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問出最后一句話周奕心里一緊,自己為逃避工作拿考研當(dāng)借口,怎么好意思去問別人從事什么工作。
顧涵看到了周奕臉上閃過的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他說:“我是無業(yè)游民,就是因?yàn)榧依锇才诺墓ぷ鞑幌矚g,所以我才跑出來一個人住啊?!?/p>
周奕感到詫異,同時有種找到同類的喜悅,“那你平時都做什么呢?你一個人住在這里怎么生活?”
“大多時間都待在家里,我其實(shí)不太善于和陌生人交流?!?/p>
“嗯……沒看出來?!?/p>
“好吧,可能跟你在一起話比較多?!?/p>
“為什么?”
“我們是同類人。”顧涵直勾勾地看著周奕,直白、迫切、渴望地看著周奕,“你總低著頭,不怎么說話,我就感覺像是看到了另一個自己?!?/p>
“怎么會?你怎么可能會是我這樣……”周奕的聲音逐漸微弱,他沒想到自己的卑微表現(xiàn)的這么明顯,而他眼中的顧涵是那么自信、高大、耀眼。
顧涵說:“你看到的是我故意展示出來的樣子,一個人本來就有很多面,不是嗎?”
周奕沒有接話,他所展示出來的真實(shí)的一面,是真的真實(shí)嗎?
恰好這時手機(jī)響了,周奕看了一眼,是陳蕓,一個十年未見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周奕沒有點(diǎn)開,默默地按住了關(guān)機(jī)鍵。
“時間不早了。”顧涵看了一眼手表,“我不大習(xí)慣用手機(jī),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去409找我,我先走了。”
周奕起身相送,走到門口的時候顧涵忽然停下,側(cè)身指著門鎖說:“換鎖的時候記得讓師傅在門里加個防盜扣鏈,另外你多留神,這里除了我其他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p>
不可告人的秘密?
周奕想問顧涵這話是什么意思,但顧涵已經(jīng)離開了。
關(guān)上房門后,周奕盯著門鎖一陣出神。
周奕之所以選擇如院入住是因?yàn)樗诩依餆o意間發(fā)現(xiàn)了一張如院的照片,當(dāng)時照片就放在他父親常看的一本玄學(xué)書中,照片背后寫著如院的地址。
周奕知道找他父親的客人來自寧城,卻不知道對方具體來自于寧城哪里,所以這張照片就成了唯一的線索。
光明路因虛假開放信息和師大搬遷導(dǎo)致經(jīng)濟(jì)蕭條,大量住戶搬離,如院里的住戶還剩多少,這一點(diǎn),周奕不清楚。
他今天入住如院只見到了三個人,除去房東張姐,便是住在409的顧涵和住在304的馬鐸。
顧涵說這里的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每個人都有秘密,既然是秘密自然是不可告人的,可周奕卻感覺顧涵話里有話。
“不可告人”這個詞如果看作是貶義詞呢?
周奕沒打算去探聽別人的秘密,他也壓根不會輕易和陌生人來往,他不是這樣的性格。
但如果是別人主動接近呢?
吃過藥后,周奕躺在床上,因?yàn)闆]有床墊,床板硌的他腰疼,但他實(shí)在太累了,躺下后也懶得動。
他的腦海里莫名浮現(xiàn)出馬鐸的身形,顧涵的提醒是指馬鐸嗎?
灰色運(yùn)動褲,連帽衛(wèi)衣,消瘦的身形,病態(tài)的面龐,泛黃的牙齒,憨厚的笑容,一個經(jīng)常熬夜的會開鎖的年輕男子……
月光透過窗戶投在床上,周奕像一只流浪貓蜷縮在床上,他縮著腿,抱著肩膀,頭埋在胳膊里,天氣很熱,但他感受不到,他只覺得冷,一覽無余的房間好似被無限放大了,而他只是白紙上的一個黑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