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門的時候407的門開了，劉山從周奕身后路過，周奕不敢轉(zhuǎn)身也不敢扭頭去看，他能聞到劉山身上的酒氣。

劉山?jīng)]有理會形如背景板的周奕，哈欠連天的撓著頭皮，趿拉著鞋走向樓梯口，在鐵柵欄的角落里開始撒尿。

周奕暗道倒霉，早不出來晚不出來，自己為什么偏趕在劉山去樓梯口撒尿時出門，現(xiàn)在下樓的話一定會跟劉山照面。

周奕靈機一動，轉(zhuǎn)身向409走去，他故意拖慢腳步，不停的翻手機菜單以營造出很忙碌的姿態(tài)。

在走到409門前時，劉山終于回去了，周奕也得以松了口氣。

既然都到了門口，索性把顧涵喊上一起去吃飯吧。

如此想著，周奕敲響409的門，結(jié)果半天都沒動靜，出去了？

周奕只好作罷，獨自下樓，在途徑樓梯口時，他瞥了一眼墻腳的尿漬，心里納悶，房間里有衛(wèi)生間，劉山為什么要來樓梯口撒尿？

變老的壞人……

周奕回想起顧涵對劉山的評價，現(xiàn)在看來，這個老頭不僅脾氣暴躁，還很古怪。

天氣預報說今天還有陣雨，天空中陰云密布，就連空氣都變得濕冷。

周奕討厭陰雨天，一方面是他身體太孱弱，中醫(yī)說他體內(nèi)濕氣重，每逢陰雨天都會手腳冰涼，另一方面是心理上的壓抑，濕悶的環(huán)境讓他覺得孤冷。

“有家面館”開門了，但玻璃上貼出了轉(zhuǎn)讓的告示，到底還是堅持不下去了嗎？

周奕依舊選擇靠近門的位置坐下，李衛(wèi)東主動走了過來，周奕注意到了他臉上的抓痕，昨天關(guān)門的原因是因為和他老婆打架了？

“來啦，還是吃面？”

“嗯?！?/p>

李衛(wèi)東很熱情的接待了周奕，周奕也佯裝沒看到李衛(wèi)東臉上的傷。

“昨天不好意思啊，家里有點事，我今早剛鹵的豬腳，你要不要嘗嘗？”

“好?！?/p>

很快，面和豬腳端上桌，李衛(wèi)東拿來兩瓶啤酒，一盤花生米，在周奕對面落座。

“昨天那個小子沒找你麻煩吧？”李衛(wèi)東倒了兩杯酒，其中一杯送到了周奕面前。

“在吃藥?！敝苻韧窬?，其實就算不吃藥他也不喜歡喝酒。

“那我給你拿瓶飲料。”

“不用麻煩了。”

李衛(wèi)東還是拿了過來，“今早如院的那個小子過來把昨天的賬都結(jié)了。”

他說的是吳宇澤，周奕暗自點頭，他就知道吳宇澤本質(zhì)不壞。

“我看到門上貼了轉(zhuǎn)讓的告示，要關(guān)門了嗎？”

問及這個，李衛(wèi)東直接灌了一杯酒，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么，又給自己重新滿上。

看著李衛(wèi)東滿面愁容，周奕問：“這面館開了幾年了？”

“兩年多吧，不到三年，剛開那會兒每天都有客人排著隊等著，現(xiàn)在，唉……”

“面館離如院這么近，如院里住著的人應該都來這兒吃過飯吧？”

李衛(wèi)東自顧自的喝悶酒，沒覺察到周奕的試探。

李衛(wèi)東說：“之前如院里住的都是大學生，老顧客就那么幾個，自打大學搬遷新校區(qū)后，如院的租客也沒剩多少多少了。

對了，你怎么會住進如院?。块L租還是短租？短租的話沒什么，千萬別長租?！?/p>

李衛(wèi)東喝多了，話也多了起來，又或者是因為心里壓著事兒想要一吐為快。

周奕問：“為什么？”

“那地方不干凈，很早以前就有鬧鬼的傳聞?！?/p>

“如院鬧鬼？不可能吧。”

“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聽光明路的老店主們說……”

李衛(wèi)東酒量不好，一瓶啤酒下肚后說話開始前言不搭后語，周奕大概聽明白了故事的原委。

如院在民國時期是個財主的老宅，軍閥混戰(zhàn)時期財主一家都逃去了國外就留下一個了姨太太。

軍閥打過來霸占了那塊地，還把那個姨太太給害死了，那個女人死后變成鬼還守著那塊地，等財主回來。

建國后，財主的兒子回來了，在原址上蓋起一棟樓，那個姨太太沒等回財主，遷怒到了財主兒子頭上，財主兒子一家子都讓那姨太太嚇瘋了。

先前的如院發(fā)生了一場大火，現(xiàn)在的如院是五年前翻蓋起來的，傳說那個姨太太的鬼魂還留在如院里，所以一直以來如院都是短租，敢長租的沒幾個。

“5樓？啊，對，就是5樓！有人看見了，被嚇進了醫(yī)院，打那之后房東就把5樓封了，還請風水師做過法，我親眼所見……

這人吶，吃的五谷雜糧，索性得個壞病一死百了也就舒坦了，越老越怕死，得了病你說治不治？

治吧，實在沒錢，不說治得好治不好，就算是治好了，你說還能活幾年？

可要說不治，為人子女的敢說不治嗎？我要是一年掙個十幾萬，我能眼睜睜看著她躺床上不能動彈？那是生我養(yǎng)我的親媽??！

小周啊，你說這世上真有地府嗎？這人要是死了就不用再愁沒錢了吧，我啊，提前給自己燒點紙錢……

你說人活著為什么要掙錢？誰特媽發(fā)明的這玩意兒，我要是有很多錢該有多好……

你可千萬記住啊，沒錢就一個人活挺好，千萬別結(jié)婚，養(yǎng)不起老婆孩子，你就是個窩囊廢……”

成年人的崩潰好似一座大壩。

在懵懂無知時滿懷激情的規(guī)劃出一副宏偉藍圖，躊躇滿志的一頭扎進構(gòu)建美好人生的偉業(yè)中，消耗青春、汗水、激情，傾盡全力為這座大壩添磚加瓦。

原以為可以憑借自己的才能營造出一番屬于自己的天地，但在過程中，卻要默默接受自己的無能，承認自己的平庸，然后繼續(xù)掙扎著，說服自己即使沒有天賦才能只要努力一樣可以達成所愿。

越努力越不幸，成家立業(yè)便標志著大壩已經(jīng)成型，已經(jīng)具備提擋洶涌澎湃的能力。

但就在某個瞬間，倏然驚覺，這座耗盡半生心血構(gòu)建的大壩，竟然是這樣的千瘡百孔，不堪一擊。

周奕看著已經(jīng)爛醉仍在喃喃自語的李衛(wèi)東，幾次徘徊在嘴邊的“理解”二字終是“胎死腹中”。

感同身受、共情、理解，這是世界上最扯淡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