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最后，我和龍七不歡而散，沒有所有重逢的橋段里那樣的情不自已。我甚至會盡力避免跟他單獨相處。
可就像龍七講的那樣，只要他和橋本合作，橋本就把我給他。所以在所有有龍七的場合，橋本都熱衷于帶上我。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就像是一塊誘人的肉。
我不知道我那天的話有沒有罵醒龍七，他似乎還和從前一樣，走到哪里都享受著小弟們的前呼后擁，對待橋本仍是笑臉相迎，積極地同他分享好玩的事情。
我聽到的傳言，是龍七又掃了誰的場子，又憑借一雙拳頭把上海灘的某個地方搶過來歸自己所有，那頭橫沖直撞的老虎再度被放了出來，再也不加掩飾的顯露自己的獠牙，要把他受的傷，變本加厲地從那些人身上討回來。
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樣。
龍七看向我的眼神，永遠直白又熱烈，毫不避諱橋本在場。不過也是，龍七確實不用避諱。只是龍七的行為越來越大膽。在橋本看不見的地方，他會用手指鉤住我的手指，在我看過去的一秒里，又松開，面上表情好似委屈的大狗。
又會借著敬酒端茶的由頭，或是送禮物，光明正大地制造跟我肢體接觸的機會。他的手指擦過我的指腹，身體曖昧地挨著我的身體，有意無意地走在我的身后，好似把我整個圈在他的懷里。
紅木還是不喜歡我，我自認為在他面前足夠謙卑，可他每次看向我時，眼睛里滿是陰毒。在非必要的場合，紅木很抵觸跟我一起出現(xiàn)，同時也禁止橋本無事少往我這里跑。
我一直不明白，也沒有打探到，紅木對我的敵意來自哪里。我們在此之前素味平生，都沒有聽說過對方。每次看到我和橋本在一塊，都會勃然大怒。
所以橋本好順理成章的把我推給龍七。龍七當然不會拒絕，正大光明的帶著我去了好多我們以前常去的地方。可我依舊因為十家公煙館的事情耿耿于懷，沒有什么好臉色給他。龍七也不生氣，看著我還是很開心，煙都很少抽。
我獨自一人去到公園，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看著眼前人來人往，很熱鬧。我深呼吸一口氣，享受著難得的獨處時間。沒有龍七，沒有橋本?？涩F(xiàn)實總是讓人不如意，那種被人盯上的感覺，又來了。
我不動聲色的打量人群，拿起手袋離開公園。我行色匆匆，腦子里卻在回想那天晚上的事情，看來并不是我太累了才會多想，而是確確實實有人跟蹤我。
我不在的那些晚上，看來確實有人潛進過我的房間，并在做好手腳后把我的東西都恢復成了原樣，包括我設(shè)下的小細節(jié)。我在路上七拐八拐，專門挑隱蔽的小巷子走。
如果真的有人在我的屋子里做了機關(guān)，那么…我和龍七的對話，我們的關(guān)系，有沒有被人發(fā)覺？我每天晚上去的地方，他們知不知道？以及，他們是哪邊的人，誰派來的，橋本是都知道，跟他有沒有關(guān)系？
我停下腳步，在經(jīng)過一處房間時，房門突然打開，從里面伸出一雙手捂住我的嘴巴，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把我拉進去。隨即迅速把門關(guān)上，我掙扎時摸住發(fā)簪，轉(zhuǎn)過身看見的卻是龍七。
龍七豎起手指，放在嘴邊朝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跟著我的人也趕到這里，他們像是受過專業(yè)訓練，無論我怎么拐，他們都能進跟著我。我們躲在門后，可是看他們的樣子，好像對這一片又不是很熟悉，沒頭蒼蠅一樣亂撞。
這里的確復雜，好幾條巷子交互相通，好多暗門子都在這里討生活。為了方便做生意，也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好幾家都能通。第一次來的人很容易迷路。我瞇了瞇眼睛，看著龍七。
龍七無辜眨眨眼，小聲吩咐我在這里待著別動，自己則像一只敏捷的老虎一樣躥出去，繞到一個人身后偷襲。
龍七身手敏捷，行事作風很快，力氣是下了死手，勒住他的脖頸用力向旁邊一扭，可以聽見骨骼斷裂的聲音。龍七松開的同時，尸體軟軟的倒了下去。龍七雙手叉腰，沖我笑了笑，挑了挑眉，像是在說，我厲害吧。
我也不會真乖乖等著，沖我來的人我當然也要自己動手。這次關(guān)我充當獵人，憑借對地形的熟悉，換我跟蹤他。
我的力氣沒龍七大，對方又是一個男人，硬碰硬我沒多少勝算。于是我繞到他身后，手上抓了一把塵土。我輕飄飄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轉(zhuǎn)身的同時，又快又準的把手里的東西撒向眼睛，抬腳對著命根子踢過去。
龍七來的很快，捂住嘴不讓他叫出聲。我朝龍七癟了癟嘴，伸手拔下發(fā)簪劃過對方的喉嚨，鮮血噴涌而出，
龍七嘖了一聲，看著身上的血跡。又拍了拍手。得到信號，來了幾個七重天的人，很快的把兩具尸體抬了下去。現(xiàn)場也被處理，完全看不出這里才發(fā)生過命案。
我沖探出頭看熱鬧的女人搖搖頭，她得到示意縮了回去。我雙手抱胸，看著龍七:“你怎么會在這里？”
龍七不知道我的態(tài)度怎么會這樣，他可是才救了我，就抓了抓頭發(fā):“我剛好在這附近…我手下的人看見你了。”
我看著他的眼神又變了變。
龍七伸手投降:“這里被七重天接手了…”
我:“…嗯？”
龍七終于反應過來，快速的向我解釋:“我不是來收保護費的！”
我:“…哦？”
龍七小心翼翼:“我也不是來玩的？”
我轉(zhuǎn)身就走，才走出兩步，就再次折返回去，狠狠踩了龍七一腳。
當天晚上，有日本人在暗門子得了馬上風，死在了女人肚皮的消息不脛而走。
我一直在等橋本找我，可是橋本一直沒有來，甚至都沒有過問這件事。受過專業(yè)訓練，對那一片不太熟，不像是橋本手下的人，畢竟他們在上海已經(jīng)待了很長的時間。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了另一雙老謀深算的眼睛，紅木。
我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殺我？
橋本很關(guān)心公煙館的近況，邀請龍七去查看公煙館的建造情況，把我也帶在身邊。一輛車，橋本坐在副駕駛，讓我和龍七坐在后座。我很難不懷疑橋本是故意的。
我一路上沒講話，聽著橋本同龍七談論時事，橋本時不時地轉(zhuǎn)過頭和龍七說笑。我只是靜默地聽著，偶爾點點頭。
龍七的身體很放松，整個人靠著座椅，兩只手隨意地放在座椅上。我有意與他保持距離，身體緊緊貼著另外一側(cè)，在車輛行駛途中，盡量減少肢體接觸。
這司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新手上路還是故意的，本來平坦的路開得歪歪扭扭，間隙還急剎車。出于身體慣性，我沒辦法， 車子往哪邊歪，我就往哪邊甩。好幾次都碰到了龍七，我只好用力抓住車門把手。
又是一個急剎車，眼看著我就要撞上前面的靠椅后背，龍七趕忙用手擋在我面前，他的手才好沒多久，我聽見他痛地悶哼一聲。我抬起頭看著他，沒講話。橋本也轉(zhuǎn)過身來，意味不明地講了句：“龍七爺還真是憐香惜玉?！?/p>
龍七帶著我坐回去：“漂亮的女人就是要小心呵護嘛。”
隨即放開我，我又坐回原本的位置。
沒有人知道，在狹小的車廂內(nèi)，我的另外一只手被龍七的手抓住。我瞪了他一眼，暗暗用力想要收回，龍七抓得更緊。利用他今日穿的衣服，遮蓋住了我們交疊握在一起的手。
他在我的手掌上寫了幾個字。
是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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