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現(xiàn)在,夕月的封號大典結(jié)束以后就被她的大宮女梧桐抱回了攬月殿,這宮殿就在皇帝的紫宸殿旁邊,規(guī)模也是十分龐大,宮殿中常年種植著紫藤蘿,待到盛夏時便是滿園的紫花海。
“稟告梧桐姑娘,皇子殿下要來見棲凰公主”侍女抱琴作了個揖通傳消息。
“讓殿下進來吧”梧桐頓了頓,示意其他侍女將殿下請進來。
這位殿下雖然是宮中唯一的殿下,但是宮女侍衛(wèi)也都知道他的出身不好,并不受陛下的關(guān)注,甚至陛下隱隱有放棄立太子的打算。
走進來的小少年看著有七歲的模樣,雖然還小,但也可以看出日后長相不俗,眉眼足有五六分像皇帝,氣質(zhì)溫和尊貴,像是京城中長衫玉立的佳公子,一身淺藍的外衫搭著繡有金色暗紋的內(nèi)衫,腰間系著象征身份的四爪龍玉佩。
“參見大皇子殿下”梧桐與其他侍女一齊跪下拜見。
“起來吧,吾來看看望月的小妹妹?!闭f著眉眼中露出溫和的笑意,看起來如此的平易近人,令人信服他就是關(guān)心小公主的少年人。
梧桐應聲后,將搖床上的夕月抱給了大皇子東方初煦,他有些笨拙地接過夕月,再抱了一會兒后很快熟練地開始逗似乎有些困意的夕月。
見夕月沒什么反應,他甚至解下了玉佩在夕月眼前晃了晃,玉佩的雕刻真的很精細,夕月下意識地伸手去接玉佩,初煦就故意將玉佩又拿高了一些,夕月夠不到玉佩索性就不夠了,合上眼睛打算睡覺。
見小妹妹不理他了,東方初煦有些慌亂地將手中的玉佩塞到夕月的手中,感受到手中特有的玉的質(zhì)地,夕月重新睜開了眼睛,那張滿含笑意的臉就重新出現(xiàn)在視線里。
這個人似乎也對她很好,這是夕月初見初煦的第一印象,也是這個印象時隔很久依然蒙騙著她。
“夕月喜歡,這個玉佩就送給你了?!陛p輕哄著夕月的初煦柔聲說。
“這怎么可以呢,殿下?”梧桐趕忙出聲。
“這又有什么不可以,夕月喜歡就好。”東方初煦頭也沒抬地回復道。
見無法拒絕,梧桐也不再說什么。
“梧桐姑娘,要不要將小公主手中的玉佩取下來收好?”觀棋有些拘謹?shù)貑枴?/p>
梧桐坐在夕月的搖籃床邊,有規(guī)律地拍著襁褓,輕聲哄著小公主睡去,確定小公主睡穩(wěn)以后,將搖籃床遮光的金紗拉起,確保一絲光都透不進去。
才抬起頭,從容不迫地回答觀棋的話。
“不必了,小公主喜歡這玉佩,若是醒來沒瞧見玉佩,也不知會不會哭鬧起來,不若留著玉佩給小公主玩吧”
“你來給小公主打會兒扇子吧,抱琴來熏些安神香,我去拿庫房送來的冰塊?!币灰唤淮晔虑楹?,梧桐就站起身來往宮殿外走。
夕月就在這微風清香中陷入甜美的夢鄉(xiāng),自從來到這里適應了小嬰兒的生活以后,她好像在逐漸忘卻過去發(fā)生的事情,思維也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嬰兒,在意識朦朧間,仿若自己真的是這個時代誕生的人。
就連系統(tǒng)也再為出現(xiàn)過,好像過去的一切不過是她的南柯一夢,醒來以后雖然父母雙亡,但身邊有疼愛她的皇帝與大皇子。
就這樣安心地睡了一覺醒來,很久沒有睡得這樣好了,或許真的是因為變回了最無憂無慮的嬰兒時代吧。
外面的侍女似乎是察覺到她醒過來了,拉開了金紗,將她抱了出來,小心地遞給坐在旁邊不知道看了多久的皇帝。
“朕的小公主還真是貪睡”東方臨樞說著還輕輕地點了點夕月的額頭,逗得夕月伸手想要去抓讓額頭癢的那只手,卻被輕松躲開了。
抱著夕月逗了一陣,原本滑進襁褓中的玉佩又滑了出來,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赫然是大皇子給的四爪龍玉佩。
東方臨樞不動聲色地撿起玉佩,這顯然不是他賞給夕月的玉佩。
“咿呀”
夕月發(fā)出的聲音打斷了沉思中的東方臨樞,察覺到他的小公主似乎很喜歡這塊玉佩,干脆將玉佩重新放回了夕月的手中。
“看來小公主很喜歡玉佩呀”東方臨樞意味深長地說。
夕月有些反應不過來,好像大皇子給她的玉佩是有目的的,可是大皇子才只有七歲,如果七歲就能夠做到這種程度,是不是有些太不正常了?
不管夕月腦中如何百轉(zhuǎn)千回,總歸她也只能躺著玩手中的玉佩,或許皇宮對于她來說并不是個適合生活的地方,這是夕月第一次這樣認識到。
東方臨樞又待了一會兒就回到了他的紫宸殿,他當然知道這個玉佩的主人是被他忽略已久的兒子,看到他的這個兒子,就會讓他想起他那個卑賤的母親,著實礙眼的很。
但是今天倒是讓他看見了這個兒子倒并不是一無是處,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只需要去確認這個兒子是否是一個合適的繼任者。
現(xiàn)在不急著見他,也剛好考驗考驗他的耐心。
如此想著,東方臨樞翻開了最近呈上來的奏章。
之后的幾天,一有空東方初煦就來攬月殿,帶著些小禮物送給夕月,有時是一些小玩具,有時是一些可以吃的小零嘴,抱著夕月的動作也越發(fā)熟練。
“夕月今日天好了一些不似往常那般熱了,可要哥哥帶你出去逛一逛?要的話就握一下我的小指?!?/p>
確實今日的天不似往常的酷暑,難得云彩聚集,外面吹來嘶嘶涼爽的清風,一直待在宮殿里也確實無聊。
夕月伸長自己的小胳膊握住了皇子殿下的小指。
被嬰兒的小拳頭包裹的手指傳來溫暖柔軟的觸覺,這是他出生以來從未接觸過的柔軟事物,這樣可愛,這樣容易掌控,好像他做什么,她都只能聽從。
那一刻,假意似乎也帶上了幾分真心,這是已經(jīng)家破人亡了的附屬國小公主呢。
清風吹動珠簾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動,飛檐翹角的八角亭可以瞧見荷塘中密密匝匝的荷葉與荷花,系在岸邊的畫舫隨著水波起伏,假山的裝飾聳立在荷塘的周圍,有種錯落的美感,貫穿兩岸的橋九曲八彎,走起來別有韻味。
夕月就在大皇子的懷抱中好奇地左看右看,咿呀聲不斷,初煦就像能聽懂她說什么似的,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應和她。
走累了,一行人就暫且在亭子中休息,初煦有一搭沒一搭地喂著她東西吃,那雙溫柔的黑眸中映滿了夕月吃飯的可愛樣子,看得夕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開了頭,假裝在遠岸的荷花。
“乖,先吃點東西,別玩忘了,回頭餓著了還得難受”初煦耐心地哄著她,夕月也只和轉(zhuǎn)回頭,在他的注視下繼續(xù)吃一點東西。
見夕月的視線回到了自己身上,初煦滿意地捏了捏她的臉,這個小孩子還真是能夠自己帶來一些奇異的心理安慰呢。
“誰人膽敢在這御花園中喧鬧?”遠處的小徑上突然走來一個衣釵精致的宮女,見到前方夕月與初煦之間的互動就斷喝一聲。
隨后宮女后面就走出一個看起來濃妝艷抹的女子,滿頭的珠釵,高傲的姿態(tài),美是美,卻過于張揚了。
“這是捧月公主殿下與大皇子殿下,你一個小小貴人見了還不行禮?”抱琴直接上前將那宮女的話頂了回去。
聽到是最近冊封的捧月公主,那宮女登時白了臉,趕緊跟在貴人后面跪下行禮,那貴人雖是跪著的,卻一臉不屑地看著初煦。
顯然她也并不怎么瞧得上這位大皇子殿下,待到日后皇上多多來她宮里讓她懷上了孩子,若是個男胎,根本不用她對這個備受冷落的大皇子行禮。
夕月從襁褓中探頭去看那個貴人,這個貴人看起來似乎完全看不起她的哥哥呢,初煦察覺到夕月的好奇,修長的手指就蒙住了她的眼睛。
“別看,臟東西罷了”柔和寬慰的聲音響起,與他說話的內(nèi)容卻顯得反差到了極致。
眼前的世界黑下來,那個貴人生氣辱罵的聲音隨后響起,初煦的手指又捂住了她的耳朵,并不想她去聽這些污言穢語,神情從始至終都是平和淡漠毫不在意的。
是不是初煦哥哥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罵聲呢?夕月有些呆呆地想,這些天她不是沒看見其他人對于大皇子的輕視,可她覺得她的初煦哥哥并非懦夫,相反她覺得她的哥哥是個強大的人。
然而強大的人大概也是在這樣糟糕的環(huán)境中被迫鍛煉出來的。
“咿呀呀”
夕月的聲音軟軟的,明明只是毫無意義的音節(jié),初煦卻可以感受到一種溫暖的安慰,該說他的小夕月確實很單純呢,這樣單純也挺好的。
“陛下駕到!”
“怎么朕來了就不說下去了,妍兒?”
東方臨樞淡淡然地背手走到了初煦的身邊,伸出手去逗夕月,臉上看不出一絲生氣的神色,甚至透露出幾分溫情來,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
這位陛下看似溫和,實則手段極其狠辣,當年登上皇位據(jù)說其他皇子的死都與這位陛下有關(guān),也因此后來封的親王都并非皇室出生。
這也是為何陛下封一個并非皇室出生的公主之位時,底下根本沒有大臣敢來阻攔,想到陛下的手段,底下待在皇宮久了的宮女都不禁抖了抖。
“陛下,嬪妾并非有意責備大皇子殿下……”
東方臨樞聽到貴人的回答,才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眸看了過去,一時間貴人看著皇帝明明神色柔和,然而眼眸中一絲感情也無,害怕得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倉惶跪下,金黃色的裙裾瞬間沾上了地上的泥土,然而此時貴人根本沒有心思去注意,就連精致的妝容都在冷汗下顯出了一絲狼狽,膝蓋墜地的聲音如此沉悶,貴人一下下地磕著頭。
這樣的聲音在如此寂靜的場合響起帶有鮮明的恐懼意味,夕月也有些被嚇住了,一時間都不去握哥哥的手指了。
敏銳察覺到夕月情緒變化的初煦,開始規(guī)律地拍著襁褓,像是無聲地安慰,修長的手指輕拍著繡著鳳凰暗紋的布料,幾乎一心一意地注視著她,好像絲毫不在意那位貴人與他的父皇之間的事情,甚至還有閑情雅致,捏起一塊荷花酥掰成一小塊喂著夕月。
口腔中傳來的清甜味道很好地安撫住了夕月,她收回心神,也大概能知道這個有些愚蠢的貴人的下場了。
“妍兒畢竟也是無意的,只怕是教引嬤嬤沒有教導好”
貴人聽到這話頻頻點頭,大喜過望地將所有的過錯推到別人身上,皇帝甚至走到了她的身邊,將她扶起,細心地拿帕子擦著她臉上的冷汗,仿若一個溫情的丈夫,溫柔的不可思議。
她幾乎有些目眩神迷,內(nèi)心升騰起令人窒息的喜悅,她想說些什么,可是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由皇帝湊近。
然而很快那股子喜悅就完全被驚悚壓制住了。
“既然如此不若將妍兒貶為宮女好好重新學習禮儀?!泵髅髟撌翘岢鼋ㄗh的語氣,可東方臨樞卻說的斬釘截鐵。
貴人拼命地搖著頭,張嘴又想要求饒就被周圍的侍衛(wèi)捂住嘴硬生生拖了下去,原本金尊玉貴的皇妃登時在地上狼狽不堪,金色的衣裙更是被地上的泥土沾滿了,臉上痛苦不甘怨毒的表情顯得如此猙獰,從天堂掉到地獄的反差感逼得她想要發(fā)瘋。
“至于妍兒身邊的宮女,沒有服侍好貴人,一律杖斃?!币廊皇侨岷偷恼Z氣,然而這柔和話語中卻訴說著深沉的殘忍。
侍衛(wèi)們將幾個宮女包圍,嚴格地執(zhí)行著帝王的命令,他們將宮女的嘴捂住,拖著宮女們向外面走去,一路上宮女們不停地掙扎,然而侍衛(wèi)并未被動搖,反而是宮女們的手臂上臉上劃出了道道血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快點帶走,不要嚇著朕的小公主了?!?/p>
夕月閉上眼睛不去看外面異常殘忍的畫面,人都有惻隱之心,然而她有點明白所謂的惻隱之心有可能在某些時刻害了自己也害了身邊的人,她所能做的也只有閉上眼睛裝成睡覺的模樣。
“朕的小公主當真貪睡,梧桐你將小公主帶回攬月殿睡覺吧,至于初煦留下來陪父皇聊幾句吧”吩咐完以后,梧桐應聲抱走了小公主,帶著攬月殿的宮女先行回去了。
亭子中只剩下大皇子和皇帝。
“你倒是聰明的很。”東方臨樞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不緊不慢地說。
“兒臣不敢,兒臣只是想在父皇身邊盡孝?!背蹯愎蛳聛恚錆M誠懇地說。
“盡孝?”東方臨樞不置可否地嗤笑了一聲。
該說這個孩子還真是像絕了他,一樣的虛偽,一樣的狠辣,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朕可以給你機會,只有一個要求,我要你接下來無論走到哪一步都必須保護好夕月和她的望月國,否則就算你登上皇位,朕也有的是法子換一個新帝?!?/p>
恩威并施,讓人難以拒絕。
然而很奇怪,東方臨樞明明極度討厭武王任天權(quán),好不容易弄死了武王,居然對武王唯一的女兒如此盡心,東方初煦實在有些想不通,盡管如此,他仍然沒有表現(xiàn)在表情上。
“我會保護好夕月的,無論走到哪一步?!?/p>
然而這并不妨礙他立下誓言,此時他或許也有那么一兩分是真的希望,他的小妹妹可以在他的保護下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生,至于望月國作為附屬國自然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好,你回去吧,朕也乏了”已經(jīng)處理完要處理的事情了,他也該回去了。
東方初煦恭送完他的父皇,抬眼看向遠處的荷花池,勾起了一絲淺淡的笑意,他的計劃完美地開始實施了呢。
一個玉佩換一個機會,這大概是全天底下最劃算的買賣,這可要多謝謝他的小月亮,真是個能給他帶來好運的小福星呢。
無意識中當了福星的夕月此時正在搖籃床里安穩(wěn)地睡著覺,今天出去玩一趟,著實刺激有些大了,精神也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因此放松下來。